第3頁 文 / 駱彤
「大人,黯兒雖是千里馬,但畢竟是畜生。上回有個賊人潛入府中,欲盜黯兒,被它硬生生地甩落地。生人,黯兒多半不愛。」大人是想用黯兒來馱這來路不明的女人嗎?
司徒青沒有答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黯兒的反應。很滿意黯兒並未用頭將她頂開。
「言喜,我先回府。你隨後跟來。」司徒青抱著洪若寧翻身上馬。
大人怎麼?
「叱。」長鞭一落,黯兒飛也似的在泥濘的便道上狂奔,絲毫沒有先前的狼狽。
***
「該死。」洪若寧手撫著頭,仍然減輕不了痛楚。
洪若寧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已經超過十個時辰,就算不因風寒,頭痛欲裂的情形也不可避免。
洪若寧粗魯的抹了臉,好讓自己清醒點。
「醒了,醒了。」一旁的侍女遞上浸過熱水的巾子,敷在她臉上。
「這是哪兒?」洪若寧掃了眼陌生的房間,隨身的包袱被放在桌上。在這裡應該沒有危險。
「提督府。姑娘,您等會兒。讓我替您拿些熱粥,您十個時辰沒進食了。我去去就來。您等著呀。別到處亂走。」
侍女好心提醒,就怕她看見不該看的。在大人剛被炸傷,昏迷不醒的那段時間,就連服侍大人多年的自己,也因此不知做了多少次惡夢。
「好,我知道了。」肚子還真有點餓。「快去吧。我餓了。」
「好。您別亂闖呀。」侍女出門,順道將門帶上。
「瞧她怕的。」亂闖?她還能亂闖嗎?下床都難,想闖也沒地方去。頭好痛呀。不過是下水洗去泥濘,竟洗出個風寒。
「姑娘您醒了?」言喜入房,仔細打量洪若寧。
左大人要他來看看這姑娘是否是大人等的那位。但那語氣卻別有深意。莫非?嗯,左大人精於卦算,怕是不會錯了。
「醒是醒了,但我頭好痛。像千軍萬馬在裡面行進似的。」洪若寧扯著一頭烏亮的長髮,想借由發麻的頭皮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喔!她的頭快裂開了。
「姑娘染了風寒,我家大人已經請大夫看過,吃過粥就讓您服藥。」這姑娘長得還挺美,只是脾氣不好,像刁蠻的大小姐似的。
「這我知道。」洪若寧捉了絲被蒙住頭。頭痛成這樣沒病才奇怪。
「姑娘,姑娘,今年是您的生辰年嗎?」今年恰巧是龍年,大人也是龍年生的。
「是,我是肖龍。有什麼偏方,專治肖龍人的頭痛嗎?」
是了,左大人說的果然沒錯。是這女娃不錯。
「沒有。姑娘您先歇歇,我命人火速將東西送上。」
***
別過洪若寧,言喜火速衝到司徒青書房前。
「大人、大人。」言喜拍門拍得急切,卻不敢擅入。
「進來。」鬼面具尚安妥地貼在司徒青臉上,他無需手忙腳亂。
得到首肯,言喜方推開房門,步向端坐在桌前的司徒青。偷偷一瞄眼,桌上攤著的可是兵書。就連日近西山,大人想的還是倭寇、海盜那檔事。
「大人帶回的姑娘醒了。大人是否要去探探?」
「她的狀況如何?」司徒青其實是想去,但又怕勾起她沉入江底時的可怕回憶。畢竟,她看到的是自己可怕的面容。如果她不笨,看到這冰冷冷的面具,應該不難想起面具後方的醜惡。
「如大人所料,她害了點風寒,頭也痛得厲害。已經派人送了粥,也餵了藥。大人要留下她嗎?」言喜問得小心。若真如左大人所說,錯過她還要等十二年。到時,只怕大人的命也岌岌可危。
「為什麼這樣問?」她的去留有這麼重要嗎?連這言喜也要過問。不知道為什麼,一提到洪若寧,他不知不覺地變得焦躁。
「她是龍年生的女娃,又是第一個到府裡的。」咦,大人的臉色變了。怎麼……
「說下去。」
「左大人說……錯過了她,咱還要等十二年。」慘了!大人的臉怕是黑了。雖然,言喜看不見面具後的臉,但空氣中瀰漫的氣氛還是不難嗅得滿室的寒冰。
「送出去。」司徒青咬牙吐出幾個字。如果她無家可歸,他本可留下她。但現在,還有什麼立場?會不會讓人誤以為,他留下她的目的,就是為了使自己脫離厄運?
「但,大人……」
「住嘴。這事就這麼定了。」雖然,和左之賢情同兄弟,但卜卦求神這一套他一向不信。
「大……」言喜還要再說,卻被司徒青打斷。
大人的想法他懂。男子漢大丈夫豈能把未來的生死、仕宦繫於女人身上。況且,只是一個龍年生的女子,對她的一切他們全然不知。但左大人卜的卦少有不准,就連兩相爭鬥的「東林黨」和「閹黨」也多有參考。現在,恐怕只能聽之為妙。儘管不准,府裡也不差多一個人吃飯。
「我說送她出府。探探她家在哪,給點銀子把她打發了。最多派輛馬車送她回家,省得我看得心煩。」司徒青做出違心之論。天知道他根本難將目光自她身上移開。趁她昏睡時,他便看了她好一會兒。連那頭長髮也是他擦乾的。
「大人,她現在並不適合遠行。況且,以她現在的狀況,恐怕也難問出個什麼來。要不,等她的狀況好些,大人再親自問吧。」言喜或許膽小了點,或許冒失了點,但拖延之計他不是不懂。尤其大人正在鬧脾氣,現下說什麼都沒用。
「失憶嗎?」如果失憶,那可就難辦了。
「不……不知道呢。大人自己看看吧。或者再請大夫。方纔她還直嚷著頭痛,看看要不要下點麻藥。」
「這事再說吧。先下去,找個丫環伺候著。」
第三章
司徒青來到洪若寧門前,遲疑了會兒才徐徐推開門。他是來和她談她的去留問題,但他卻矛盾的希望她是睡著的。起碼無需面對他這張冰冷的面具,或者是面具後令人作嘔的鬼臉。這兩者都叫人難以承受。尤其他還嚇了她,是不?
「是誰?」洪若寧半躺在床上看書,頭還是疼得厲害,鼻水還是不停的流,彷彿怎樣也損不盡似的。
司徒青輕合上房門。房裡並無傭僕。
「我是……」
「等等。」洪若寧拿起手巾,不雅的擤著鼻涕。「可以了。說吧。」
「這裡是……」
「這是提督府,而你是這裡的主人,水師提督,也是那不巧把我嚇昏的人。我說的對嗎?」雖然,帶著濃濃的鼻音,但病中仍改變不了她的慧黠和倫牙利齒。光憑他臉上的面具,她便可以輕易推想——他就是湖邊的那個男人。
都對。但為什麼她不像言喜所說的無助、弱不禁風?
「說吧,你為何而來?」
司徒青就站在床前。這女人竟……反客為主。
「什麼名字?」
「洪若寧。你呢?」他要她的名字,那她也要他的。這很公平。
「你……」他寧可她未醒,起碼不會這麼不知輕重、咄咄逼人。怎樣的環境能產生這樣的女孩?
「嘖,」洪若寧皺了皺鼻子。「這麼小氣呀。問個名字都不行。」
算了,不跟她一般見識。
「司徒青。」司徒青的臉沉了下去,對她的態度極不滿意。
「你以為說了就不小氣嗎?要說就心甘情願點,別說了還不甘不願的,臉拉得老長。」洪若寧無聊的玩著髮絲,不將司徒青看在眼裡,也絲毫不覺得站著的司徒青讓她感到壓迫。
好刁的嘴,諷刺的話說的可溜。
司徒青走近一步,想撕爛她的嘴。
「你想做什麼?嚇唬誰呀?告訴你,我洪若寧長這麼大從不知什麼叫害怕。」她嘴裡雖這麼說,但卻不由自主地往內挪了幾寸。
「你不該這麼說。」司徒青站在床沿,陰影將她籠罩。她不該觸及他的痛處,戳開他改變不了的事實。這傷不會癒合、不會結疤,但不表示能任人刨剜。
「我又沒說錯。我說的是事實。」雖然,她的確看不見他的臉究竟拉了多長。但他的確給人這種感覺。
「還嘴硬。」大手一伸,司徒青掐住她的脖子。
哇,他來真的。不只是嚇嚇她。
「如果是別人我會留情,因為他們不知道我的真面目,不知道我貌似惡鬼。但是,你不同。你知道我是什麼樣子,被我嚇昏過,還曾用這隻手摸過它。」司徒青擒住曾摸過他的那隻手。氣憤之下,他也顧不得手用了多少力道。況且,他是真想扭斷她的手、想挖出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
「所以你不准……不准再諷刺我。」手下的勁力越來越大,勒得洪若寧喘不過氣來。
「咳咳,你……你放……放手呀。我……我喘不……不過氣,快……快放手我要沒……沒氣了。」精緻的小臉漲得好紅,漸漸的由紅轉紫。
「我說的你聽懂了嗎?聽懂嗎?」
「懂……懂……我懂。」洪若寧點頭。再不點頭,處於瘋狂狀態中的他非扭下她的頭不可。
「懂?」司徒青懷疑地看了她一眼才徐徐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