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頁 文 / 李馨
「可是……為什麼?他不是拖拖拉拉的人,不喜歡沒頭沒尾,要嘛他會和我長談把事說得一清二楚,要嘛他就避不見面,默默守候不是他的原則。」
「或許他有苦衷……」無識別具深意地暗示:「也或許他沒有臉見你。」
「啥!」芝蘋捶了他一下:「沒有臉不成了「白面魔王」?是我握著他拿劍的手自殺,又不是他送劍入我腹,他不會因此而躲躲藏藏,所以我在想會不會是我精神錯亂。」
彼方有三五小孩圍在那築沙堡,看他們興奮地繞著小沙堡來回跑跳,芝蘋由衷泛起笑容。看著孩童的純稚,也是件快樂的事,她從別人的開心中尋到了自己的歸向,恍然會意,原來幸福並不難求。
「其實,我也不能再要求什麼,能當做他在身邊聆聽我細說生活的點滴冷暖,假想他也分享我的喜怒哀樂,本身就是幸福,他是否真的有來反倒不是重點。只是我還是有些憂慮,怕現在的幸福會讓我捨不得放下,怕那天來臨時我會哭……」
「芝蘋,還記得一句話嗎?」
「哪句?」
「捨或得,端看你的心。」
無識的點示,讓她垂首冥思起來,當時她就是看開了捨與得才會如此寧靜地獻血,她捨去她的血,得到如今的幸福;她實踐早已衍定好的使命,意外地豐富了生命,如果她沒有看淡死亡,現在的她還在魔界飽嘗情火熬煎吧?是捨是得,端看心立的角度,既是觀點上的問題,何來煩惱?轉個彎再想不就成了?
那天還沒來臨,她何苦掛念這麼多?能擁有的,能把握的為何要向外推?與其懊惱該不該放縱對他的思念,何不順其自然,讓她的心引領她的人去走?
「總是心先知道,頭腦才跟若想通。」慈寧不也對她引述過湯瑪斯·克萊禮的話嗎?
芝蘋覺得自己笑得像淺野溫子一樣薰和淺柔:「識哥,謝謝你。」
「謝我啥?」他學她的語氣,誇張的表情入木三分,還真有她的韻味。
「如果不是因為我不貪心,我一定會無法自拔地愛上你。」
「哦?」他的挑音透著濃濃的疑寶。
「是呀!我媽從小就教我做事要專一,不論是讀書吃飯還是洗澡都要專心,甚至連剪指甲也馬虎不得,要是稍有閃神,准剪到皮肉,所以羅!我奉行一心一用的座右銘,談戀愛也不例外,如果我要是貪圖你對我的好就說愛你,那我豈不變成水性楊花,用情不專的人?雖然很八股,但卻是我改不了的習性,至少,我還有點良心不會欺騙你,我想了又想,全身上下三百多根骨頭中就只有這點「傲骨」值得你欣賞,算是對得起你的護佑之情。」
無識矛盾不語,芝蘋說得沒錯,他不就是因為她的坦率而為她癡狂嗎?但私底下他何嘗不希望她對他撒點謊,就算明知是假也願意篤信。只可惜……她太有良心,連個奢望都不施予。
「識哥。」
「嗯?」他下意識應著。
「你老實告訴我。」芝蘋停下腳步:「你動了什麼手腳?」
「什麼什麼手腳?」
「不要迴避我,看著我。」芝蘋輕輕命令。「我的時間只有六天,為什麼還能活到現在?」
「是你的力量和上天的眷憐,它知道你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孩,所以仁慈地不加重你的苦。」
「你撒謊。是你動用你的力量幫我的對不對?在人界你不能露元神,力量有限,我看得出來你的身體狀況一天比一天差。識哥,生死有命,強留只是徒增哀歎,你又何必……」
「要我眼見你死,除非我先亡。」
「識哥!」芝蘋發現事態嚴重,慎重地說:「如果你繼續趁我入睡為我延命,我就和你絕交。」
「芝蘋……」
「我說得到做得到,不但如此,我還會把命還給你。」她倔強地抿抿唇:「不是我的生命我不會強佔。」
「芝蘋……」無識莫可奈何地妥協:「好,我答應你不會再施力幫你,你別氣。」
「識哥,你還要答應我,不可以做傻事。」
「有你在,我會做什麼傻事?」
「就是我不在了,你更不能做傻事!」
無識明朗露齒:「放心,我已經沒有什麼傻事可做了,我的使命也盡了,此生我並未白走。」
芝蘋沒有聽出弦外之音,釋然頷首:「識哥,不要怪我凶你,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和他,爸有潔西卡,綠音他們也都有了歸宿,不必我再操心,可是你們……」
一個系情,一個欠情,兩個都是她最終的牽念。
「等我不在了,你就回魔界重新過你的日子,沒有我搗蛋,你會過得自在些。」
「別說了,風有點涼,我們回去吧!不要冷著了。」
兩人往回走,交疊的影子拖著長長的情,當他們走遠,沙上的足印也被潮水抹去,不留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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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光陰奔逝,芝蘋昏睡的時間愈來愈長,有時候醒來不到一小時人又沉睡了去,大家都心知肚明,江裕也不要醫生再來小屋看診了,因為醫生說他盡力了。
屋裡的幸福跟著芝蘋睡著了,寂然蕭索的空氣中沒有往日的輕快,窒郁越堆越高。
他們都很有默契地維持著表面上的愉悅,為的就是不讓偶然醒來的芝蘋難受,但,小屋逐漸變成了只有芝蘋醒來之際才有歡笑聲。
深夜,江裕夫婦睡了,他還守在床邊。
「去睡吧!她醒了我會通知你的。」站在暗壁旁,他也不眠不休了一段時日。
「今天是第二十九天,你要我的最後一夜浪費在睡覺上?」
「要是她醒來發現你先她而去,她會恨你的。」
「愛與恨,都是人類兩極的感情,雖然我不能擁有她的愛,讓她恨我也不錯,至少我在她心中還有一席之地。」
「阿情……」芝蘋囈語:「慈寧……綠音,奕霆,對不起,慈寧……對不起!」
「雖然她嘴上不說,可是她還是想見朋友們一面。」
「我去找他們,他們不是全回人界了?要找他們應該很容易。」無識的提議他只一笑置之。
「不用了,已經有人去了。」
「可是來得及嗎?」
「你忘了芝蘋是誰帶進魔界的?」
無受!
「知道地址,找起人來不就簡單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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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鈴短促地驚動空氣時,他們正好圍在一桌蹙眉相對,因為慈寧敏銳的感應。
他們坐困愁城了一夜,只能一籌莫展地窮著急,慈寧藉由心鏡、玥杖之助感應到芝蘋命在旦夕,卻找不出她在哪裡。奕霆也試著搜尋,但在他透視的範圍內並沒有芝蘋的人,他的能力已提高到可以看到地球另一端的「氣」,但就是找不到芝蘋火紅的特殊色澤。
他哪裡知道芝蘋因失血又換血而導致「氣」的淡化?
冷寞和傲凡都因愛妻的憂急而感染了沉鬱。笄月也噤聲不語,大伙窩在綠音小小的家裡沒有人想睡。
所以門鈴響第一遍就馬上引起眾人注意。
時已清晨,誰會大清早就登門拜訪?
綠音開了門,門外站著的,是個一看就知道非常人的人,他的氣勢類近冷寞的黑,卻又獨樹一幟的冷。
「你是谷綠音?」無受看著眼前嬌小的女子,她就是他四個多月前要抓的人,前後半年不到,他和他的世界就因抓錯了人而起了莫大變化,誰說冥冥中沒有力量?
「你是什麼人?」
一群人全圍了上來。
「報路的人。」無受的個性向來不囉嗦:「如果你們想見江芝蘋就跟我來。」
話才剛落,門馬上大力被甩上。
六個人也不廢話,異口同聲地道:「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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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伯母,我以後不能照顧芝蘋了。」
江裕夫婦不由得要問:「為什麼?」
一個月來,他對芝蘋的付出只會比他們多不會比他們少,他突兀說要走,必有隱情。
「你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江裕在商場上多年,早就練就了察言觀色的功夫:「這幾天你的氣色很差,是不是人不舒服?」
無識搖首,他的力量正急速流失,撐不了多久,他必須趕快離開,否則要是芝蘋醒來,他就走不了了。
「你們就當我死了,不要再對芝蘋提起我……」
「你騙我!」
「芝蘋?!」
她慍怒地靠著牆壁,今天她覺得自己精神特別好,想起來走走,不料卻聽到他的實話。
「每次我醒來,你的精神一次不如一次,我原本就懷疑原因,沒想到你還是騙我!」
「我沒有騙你,在答應你之前我就輸血給你,我並沒有違背我們的約定!」無識慌了手腳:「你相信我!」
「為什麼?這樣你會死的,我不要你死,識哥……」芝蘋怒急攻心,一口血自鼻喉通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