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喬蘭儀
她心情極度忐忑不安。看見父親她該說什麼好?
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
她深吸了口氣,鼓起勇氣打開眼前的厚重木門。
門一推開,她看到滿頭灰白的父親埋首在文件堆中。
江雨瞳心一驚何時父親的頭髮變得如何灰白?她根本就沒注意到。
「爸。」她輕喊了聲,但他好像沒聽見她叫喊,頭抬也不抬。
「爸!」這次她喊得更大聲些。
江管抬起頭,微瞇著眼,看著站在門口的江雨瞳。
「雨瞳嗎?進來吧。」他簡短說道。
江雨瞳二話不說把門關上,走到父親面前。
「爸」她輕喊了聲。
突然間,她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麼。
「聽媽說你找我,有事嗎?」她囁嚅道。
在人前她必須喊白曉星一聲媽,否則,白曉星就會指責她不把她放在眼裡,還說是自己故意給她難堪。
江管拿下鼻樑上的眼鏡,揉揉略顯酸澀的眼睛。
「學校老師曾打電話來過。」
「她說什麼?」江雨瞳低聲問道。
其實不必問,也知道學校老師打電話來是因為她無故曠爐了一個多月。
「老師說你已經一個多月沒去上爐,這樣下去根本畢不了業,所以我先替你辦了休學。」
「是嗎?」她淡淡道。
反正她就要離開了,休不休學對她來說根本沒任何意義;她只是想知道,在父親心中,有她這個女兒存在嗎?
江管眉頭皺了起來,對於她冷漠的反應感到不解。
「你不怪我不徵求你的意見,就先幫你辦了休學?」
「那你呢?你為什麼不問問我這一個多月我到底上哪去了?」
她眼中帶著一絲希望,希望父親能重視她的存在,即使是嚴肅的表情責問她,她也甘之如胎;而不是這樣一副漠不關心的態度漠視她的存在。
一想到這,她的心就微微抽痛。
「我想你這麼大了,你應該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一手翻著資料冷漠無情的說。
江雨瞳的眼淚差點就克制不住的掉下來。
「你從來就不重視我的存在?」她低喃道。
「什麼?」江管訝異的抬起頭看。
她拳頭不覺收緊,聲音低啞。
「從小到大,你從來就沒正眼看過我,也從不過問我要什麼?」
「我很忙,我沒時間理你,你需要什麼就跟你母親說吧!」
江管手一揮,就打算像趕蒼蠅一樣把她趕走。
「她不是我母親呀!」她低聲吶喊。
「胡說!」江管板著一張臉。「你姓江,曉星就是你母親!這事少對外人說,免得丟了我們江家的臉!」他稍稍惱羞成怒。
「我的存在真讓你感到丟臉嗎?」
她感到心痛,眼淚不住滑落。
「你不要再說了!」
汪管臉色變得鐵青,他一直不願再提這件事,只要一想起,他心中不禁有怨。
他曾經愛過她的母親,雖然明知自己是個有家室的男人,還是受不住誘惑的往下跳,兩人之間的感情也延續了好幾年。
因為事業的關係,公司有一大半股權操控在他妻子手中,所以他不能離婚,給他心愛的女人一個正當名分。
直到有一天,事情爆發開來,他的妻子把他心愛的女人趕走,就算他怎麼拚命尋找依然找不到她的蹤影。
直到幾年後,她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帶著兩人的愛情結晶;可是她一開口卻是句殘酷的話——「我要結婚了!」
這話猶如青天霹靂轟得他腦袋一片空白。
「你要結婚了?」他痛苦的眼神看著她。「我不准、我不准」他猛然捉住他心愛女人的肩膀,猛力搖晃著。「你是我的!」
石湘纓推開他的懷抱,冷漠無情的說:「我不是你的。從前不是、現在不是,以後更不可能是!」
「湘纓」
他仍忘不了,當時他的心就像被插進了一把利劍。
「這孩子就交給你了。」她把當時幼小的女孩交到他手上,眼簾低垂下來。
「她的名字叫雨瞳,是你江家的骨肉。我把她交給你,希望你能給她過好日子。」
「你說的真好聽!」江管冷嘲熱諷道。「我看你是嫌棄她是個拖油瓶是不是?!」
「隨你怎麼說。」
石湘纓狼狽的撇過頭去,不敢看向他的眼,以及一臉無措的孩子。
「媽」年幼約女童想掙開他的手,不停呼喚著母親。
「你走!」他低吼著,不想再看到她。「既然你要嫁給別人就不要再出現在我和孩子面前!」
當石湘纓轉回頭時,他看到她臉頰的淚水。
江管本以為她會回心轉意,因為他知道她不是個狠心的人;可是她卻當真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我有虧欠你什麼?」
江管不管她是不是他女兒,只要是觸碰他那段病苦往事的人,他一律沒什麼好臉色。
「你沒有虧欠我什麼」
她淚水悄悄滑落,他的一言一行只是讓她更徹底死心他根本不在乎有沒有她存在。
也罷,就當她從不曾在這個家存在過吧。
她的心傳來陣陣刺痛,緊咬著下唇,隱忍著逐漸發熱的眼眶,不讓淚水奪眶而出。
「如果沒事的話就下去吧。」江管不耐的說。
原本充滿哀傷的小臉,因想起還有件重要的事,頓時她面容一整。
「我還有件事想問您。」
「什麼事?」江管一臉厭惡的撇撇嘴說。
「我想,你應該有我親生母親的地址吧。」她按捺住內心激動,聲音低啞道。
「知道是知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要!」她毫不猶豫的說。
「你想做什麼?」
江管總算抬起頭正眼看她,只見她臉上充滿堅決的表情說:
「我想做什麼,你在乎嗎?」
她毫不避諱的眼神直視著他,看得他有些心虛,好像他真的從未注意她的存在。江管一惱火,在一張空白紙上寫下一長串地址,撕下來扔到她面前——
「你要就拿去!」
好一會,她才彎下腰撿起那張字條,耳邊又傳來她父親冷嘲熱諷的聲音——「你拿到的話就快點走,別再打擾我辦公的時間!」
她感到喉嚨間有硬塊哽著,她只能暗咬著唇,從齒縫間逼出一個字。
「是」
她緊握著那張字條,站起身看著父親又重新埋首於文件堆中。她哽在喉嚨裡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
沉寂了會,她轉身拉開門,往門外走去。
江管抬起頭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眼裡充滿了複雜的情感。
他知道他忽略了這個孩子,但是,每當他一看到她,他的心就會不自主感到一陣猛烈抽痛,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他明知他不該,但是他就是沒辦法面對她的臉江管幽幽歎了口氣。******
站在月台上,江雨瞳右手提著背包,望著手上抄有母親地址的字條,她內心激動不安得有如懸在半空中。
她十幾年不見的母親就住在這裡嗎?
一旦見著了母親,見面的第一句話該說什麼?
她心中充滿了興奮和緊張不安,心中懷抱著一絲對親情的渴望。
她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不久,火車緩緩開動,朝著下一站駛去。
望著窗外飛逝的景物,她在心中反覆演練著和母親見面時,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她會先開口喊她一聲媽。然後呢問她為什麼要棄她而去嗎?一想到這,她心酸的閉上眼。
說她心中沒有任何怨恨是騙人的,要不那惡夢也不會一直苦苦糾纏了她十幾年。火車搖搖晃晃,一路經過了大大小小的站,終於來到了台南。
江雨瞳緊握著背包和寫著母親地址的字條,迫不及待衝下了火車。
一走出火車站,面對這個陌生的城市,江雨瞳的表情有一些迷惘。
這就是母親生活的地方嗎?
街上車水馬龍,人行道上熙來攘往的人潮川流不息,與她居住的台北相差無幾,只不過四周景物顯得陌生。
「司機,麻煩你載我到這上頭的地址好嗎?」她把手上紙條拿給年約四十開外的司機。
「沒問題!」他露出牙齒,爽快回道。
江雨瞳一路上都相當沉默,她低著頭,緊握著顫抖的雙手;就連司機的發問,她也彷彿沒聽到似的,害得司機感覺自討沒趣的閉上嘴。
「小姐,到了。」車子在一幢透天別墅前停下,司機回過頭對江雨瞳說:「這裡就是你要找的地址。」
「啊!到了嗎?」她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急忙掏出錢來付了車資。
她下了車,車子馬上開走。
望著眼前的房子,看來雖然不是十分豪華,卻是十分小巧溫馨;前面還有個小庭院,種了許多花花草草,其中大理石花就佔了大部分。
她記得小時候母親也曾在陽台上種植大理石花,當花迎風搖曳的時候,母親曾告訴她,那是屬於她的花,因為她就像大理石花一樣嬌俏可人。
母親是因為想念她,所以才種植大理石花嗎?
她心中五味雜陳起來,母親還想著她吧,既然如此,母親又為何會拋棄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