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葉小嵐
他抱住她,輕輕把她放在沙灘上。
她仰躺著,胸部強烈地起伏。
他俯下去,抱她、吻她,上半身和她交疊在一起。
天長地久地吻著,直到彼此都感覺必須適可而止。
柏雅很理智,靜剛很溫柔,兩人的理智和溫柔使他們的創世紀之吻留下完美無比的休止符。而這完美之吻,果真消弭了他和她之間無休無止的爭執。
兩人躺在沙灘上仰望著星空,是在回味這吻之銷魂滋味,還是思索著他們的過去和未來?正確的答案,也許就是此二者的綜合吧。
過了很久,柏雅終於打破靜默,望著星空喃喃地說:「小時候看過一本有關星星的神話故事,說是有某幾顆特定的星星具有魔力,凝視太久是會發狂的。靜剛,也許你就是那幾顆星星其中的一顆投胎轉世的吧,當我第一次看到你,我就想到了這個被我遺忘了很久的神話。」
說到這裡,他翻轉過來,像眼鏡蛇一樣把上半身抬起來,俯視著她說:「我為你瘋狂。我愛你。讓我們之間所有的懷疑、不信任和爭執,從今天晚上開始消失。當有一天波濤風浪完全退盡,我要娶你。」
靜剛靜靜聽他講完,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子,柔情似水地說:「我們的確是需要一點時間和空間,而不是一座柏林圍牆。」
黎明漸漸靠近了他們,東方的海天之際露出了第一抹銀灰的曙光,他們看見由身邊延展出去的,是一片長在沙灘上的不知名小黃花,此刻它們的姿顏在曙色中愈來愈燦爛地招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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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雅載著靜剛回家去。
天已經大亮了,他尋找著捷徑,打算以最短的時間送靜剛回家,好讓她好好休息。
一羣電單車隊遠遠地跟隨著。
到了山頂一個大轉彎處,那十幾輛電單車攔住了他們,並把他們團團包圍。
「是史柏雅先生吧?」
其中一個東著馬尾的年輕人敲敲他的車窗,陰陽怪氣地問。
柏雅知道這一班人來意不善,掃視了他們一遍,就乾脆地停下車,打開車門走出來,一副無畏無懼的樣子。
「我是!」
他兩手叉腰,下巴朝那名挑釁者抬得高高的。
帶頭的冷笑著,旁邊的一個打手已把手掌關節捏得叭叭作響。
「上!」
一個手勢指揮下來,四、五個打手朝柏雅衝過去,一陣拳來腳往。柏雅可是球場上一名硬漢,體能鍛煉的確紮實,開始還沒挨到幾下拳頭,可是愈往下打,就漸漸擋不住對方輪番上陣的車輪戰了,他被兩個人接住,那個束馬尾的舉腳朝他小腹猛踢。
柏雅忍著不讓自己哀號呻吟,可桑靜剛卻看得頻頻尖叫。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你們想把他打死嗎?」
她想衝過來,卻被另一個人反扣著。她看到柏雅的眼角和嘴角都滲出血來。
踢著柏雅的人直到腿踢累了,才在重重又踹他一腳之後,把他像一個破牛皮布袋一樣扔在路邊。
「呸!老子看你以後還風流得起來?」
那人在柏雅腳邊吐了一口口水後,不屑地罵了一句,然後一班人乘電單車,在震天的引擎聲中朝原路折返。
「柏雅!柏雅!史柏雅!」
靜剛推搖著側躺在車邊的柏雅,他流著血的臉已經青一塊黑一塊、凸一塊腫一塊,面目全非。
「你站得起來嗎?試試看。」
她用盡全力去扶他、拉他。好在柏雅夠強壯,掙扎了好久,終於把自己塞進轎車的後座內。
靜剛保持鎮定坐上了駕駛座,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載著他在蜿蜒的山路間疾馳。
她不知道最近的醫院在哪裡,只得沿著山路一直往市區駛去,循著她熟悉的道路找到了逸航任職的醫院,而這家極有名氣的大型踪合醫院,正是巨世集團所屬的產業,這也是靜剛把柏雅送來這裡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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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雅立即被送進了急診室。有人認出他是巨世的少東,消息傳到院長耳裡,霎時間整個醫院似乎都為他忙碌起來。
第十章
逸航走進病房時,柏雅正躺坐著看報紙,早餐擱在一邊原封不動。
「今天感覺怎麼樣?怎麼還不吃早餐?」
他正是替柏雅動手術的醫生之一,柏雅入院以來,他們天天都有見面交談的機會。
「傷口當然好多了,但是胃口已經被這些無聊的報導倒光。」
「怎麼,又有你的新聞了?」
「這些無聊的記者,天天挖空心思編故事,還有更可惡的,竟不負責任地批判我和靜剛的事,實在是可惱極了!」
柏雅把報紙一丟,靠在床頭歎氣。
「你難道不認為,自己本來就是個具爭議性的人物,再加上靜剛,爭議性和戲劇性就更濃厚了。」
逸航拉了把椅子在病床邊坐下來。
「真虧他們寫得出來!還說我和靜剛、趙大衛之間其實是一場巨世霸權的爭奪戰,無論事情怎樣發展,結局不外是一樁純粹為利益結合的政治姻緣,真是可以把人氣得吐血!我知道這些事情的來源是有人散播流言的,他們這樣詆毀我和靜剛,實在令人忍無可忍!」
逸航聽了,灑脫地聳聳肩笑一笑,說:「不要說別人會這樣捕風捉影、胡亂猜測,老實說,連我都懷疑過你們!我曾經認為靜剛趨炎附勢、勢利現實,也曾經懷疑你是她安撫我和青蔓的擋箭牌,但是,我這幾天觀察的心得是,你對她固然是一心一意,她對你也有很真摯細膩的愛意。我當然不明白這其中的轉折是怎麼一回事,不過我知這,靜剛已經動心是真的,我很瞭解她。」
「章醫生,謝謝你給我打氣。你說得沒錯,我這個極具爭議性的人的確在和靜剛交往的過程中轉折得很辛苦,我也明白,我和靜剛之間,未來還有很多考驗,例如我的父母、桑夫人、我過去招惹過的女人,甚至整個社會和輿論。不過,章醫生,還有你,你也是我和靜剛之間的考驗。」
逸航聽到這裡,神情中掩藏不住心中的矛盾和尷尬。柏雅觀察出他的感受,立即按著說:「章醫生,我們已經不是外人了,應該把這件事坦白誠實地好好談一談。我知道,靜剛還沒有完全忘情於你,所以,她也還沒有完完全全地接納我。你和她的事我都知道也理解。我希望你坦白告訴我,有關你對她和青蔓的真正感情狀況。」
柏雅說得很誠懇。他甚至移動了身體,坐到床沿上來和逸航形成一幅促膝長談的畫面。
逸航見他如此坦白,瀟灑回答道:「柏雅兄,你的坦率使我想起古人詩詞中的雋永佳作,﹃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何況,我們兩個竟是這麼相像,不約而同地深愛同一個女人,我即使想把你看成敵人都不可能、做不到!我的確還不能完全對靜別忘情,那是因為滋生在我和青蔓之間的愛倩,還沒有完完全全把我的心靈填滿。
假以時日,我們會的,她會成為我愛情的全部、生命的全部。柏雅兄,你也是,用你的真情去填滿靜剛的心吧,只要你墳滿了它,任何外力、外人和外物都微不足道,不能影響你們、介入你們、阻撓你們、破壞你們!」
「章醫生,謝謝你的金石良言。有了你這一番提醒和鼓勵,我什麼都不怕了,別人儘管去亂寫、去中傷、去阻撓反對,只要我用真情填滿靜剛的心,沒有人能破壞。我也相信,靜剛有足夠的智慧來迎接這一切。」
「你說得一點都不錯,她的確有這個智慧。」
兩個男人雙拳交握,如同一對親密戰友。
柏雅露出一口白牙笑說:「章醫生曾經俘虜靜剛芳心十餘年,自然也不是池中物!」
「坦白告訴柏雅兄,我為了讓靜剛把我徹徹底底遺忘,也曾拿青蔓當作擋箭牌。儘管我對她舊情難忘,但如同她用來拒絕我所說的那句話一樣,我們已經彼此不適合了。
何況,我發現我真正不能缺少的人是青蔓,只是我自己不願去承認這個事實。」
「章醫生,我也坦白告訴你,靜剛是為了青蔓而退出,而不是為了我而變心,我只是一個在故事的尾聲接近時才被認定的角色。」
聽到這裡,逸航的眼睛已經潤濕了,他緊緊握著柏雅的手,只是微笑著,不再說話。
這時,病房外有人敲門。柏雅住的是頭等病房,所有訪客都經過登記。柏雅回應一聲:「請進來。」
推門進來的是一名美麗女子,及肩長髮烏黑,穿一件粉綠絲質背心和同色寬筒長褲,手抱大束滿天星,中間是一束天堂鳥花。
逸航看她是青蔓,只覺她多了一分成熟典雅。
柏雅看她是靜剛,只覺她添了一分婉約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