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唐婧
冷寧抵死不從,她揚言若救不了孩子,她也不想活。
「你何必如此固執!」冷袂冰冷著聲音,「你明知道這孩子的爹是咱們的世仇,你硬要生下他,咱們族人可不會歡迎這孩子的降臨,未出世即遭詛咒,你何不乘機捨了這孩子,給自己一個重生的機會。」
「孩子是無辜的!」冷寧泣不成聲,「求求你給他活下去的權利!我知道他也想活下去的!」
冷袂思索片刻,重新揚首時,眼中有著幽邈的冷光。
「你想要留下他,我便給他一個機會,但我不保證他必定存活,端看他自己的造化,若他活得下去,我便不殺他,但你若執意要留下這個孩子,你必須答應我,孩子生下後姓冷,認我為父,叫你姑姑,由我及姜夔負責教養他,你只能偶爾見見他。」
他冷笑道:「反正黎家的人也不要這孩子,瞧他祖母是如何處心積慮地想將咱們滅絕,既然如此,孩子是冷家的,與他黎家毫無關係。」
冷袂請來鬼谷神醫自冷寧腹中取出冷皓,這個只在母親腹中待了七個月的小傢伙,生命力果然頑強。在眾人注目中,他存活下來,並且逐日成長,甚至高過同齡的孩子。
冷袂自小便將他帶在身邊,不在的時候則由姜夔接手,冷寧可以親近他卻不許留他過夜,冷袂不要他對冷寧產生太大的依賴,冷寧惟一能做到的堅持便是將她與黎焰的訂情信物掛上這孩子的頸項。
幾年後,冷袂因與荊靖相識相戀,諦下鴛盟,最後帶了冷寧及冷月國族人渡海來到東籬島,連香藜也一併被帶到島上,幾年後他幫香藜見著良配,這姑娘也嫁作人婦離開冷寧身邊。
雖然冷袂一直希望妹妹能放棄黎焰,找個男人重新開始,但冷寧的固執讓他不得不放棄這個念頭。
冷袂與荊婧成親後,他全心輔佐荊霽殺敵掠陣,逐步收復嘯海族,歷經幾年的時間終於完成海上冷月的霸權。
在冷皓五歲時,冷袂帶著小傢伙來到東籬島上離海較遠的山頭林子裡,冷皓自小敬父親如天神,至為仰慕,對於父親帶他遠行全心興奮。
「爹!咱們要上哪兒去呀?」
「皓兒今年幾歲了?」冷袂不答反問。
「皓兒五歲了!」小傢伙伸直五根手指頭,一臉神氣。
「五歲夠大了。」冷袂拍拍冷皓肩頭,「是該學點兒東西的時候了。」
「爹爹要救皓兒武功了嗎?」冷皓興奮得漲紅了臉。
冷袂不語,取下他扛在肩頭的東西,立在地上,那是個人形木樁,還用木頭做齊了手腳,頭上用著布巾做成臉譜還畫上五官。
木樁人身上寫了兩個宇,冷皓端詳了半天,終於洩氣承認,這兩個宇太艱深,他並不認得,奇怪的是,木樁人身上的第二個宇竟與他自小掛在身上的玉珮上刻的宇一模一樣。
「爹!這兩個是什麼字呀?」他嘟著嘴發問,著實不願讓父親因此認定他笨。
「黎焰。」冷袂緩緩念出這兩個字,眼底是冷冽的光,「你必須記牢這個大惡人的名字,他是咱們冷月國的對頭,就是他害得咱們族人險遭滅絕,凡冷月族人見著他都要殺他,值爹認為,這個最重要的任務還是該交由我的兒子來執行才對。」
「你放心!爹,」冷皓笑得燦爛,「皓兒不會令你失望的,我一定會殺了這個大惡人為族人復仇!」他發出誓語。
「很好,」冷袂拍拍他的肩頭,交給他兩把利刃,「你要記住,只要一見著這惡人,不要猶豫,不可手軟,你不用擔心,爹對他將會回應的招式已計算清楚,你只需依我教你的方法,加上他對你不會有戒心,」他眼中亮著冷光,「你只需將利刃刺出便會得手!」
冷袂在木樁人身上畫清楚穴道經脈,特別在心口附近畫上鮮艷紅點。
「就是這兒,你必須練熟,來日一見著黎焰便要將刀刺人此處,不可手軟,也不可以出半點兒差錯,知道了嗎?」
「爹,皓兒還有個問題。」冷皓托高胸前玉珮,「何以皓兒隨身帶著的這塊玉上也有個『焰』字呢?」
「那是為了要提醒你千萬不可忘記這個仇家。」冷袂淡淡地解釋。』
冷皓點點頭,「皓兒知曉自己的重任了,我會全力練功,等待見著大惡人可以報仇的那一天到來。」
從那天開始,五年裡,冷袂覷著了空便會帶冷皓上山練功,除了擊殺木樁人外,冷袂又教他一些其他的武功,但仍以如何殺了這大惡人為主,冷皓認真學習等著手刃親仇。
所以在五年後的這個清晨,當冷皓一聽到眼前站著的正是他練功多年要殺的大惡人後,二話不說,探出匕首便刺人黎焰胸口!
◆◆◆
冷寧急急上前抱緊黎焰癱軟失去神志的身子,跑回屋裡找出一枚金丹,那是當年鬼谷神醫送她的護心丸,她一直捨不得吃,原擬等皓兒大些讓他補元氣;萬萬沒想到竟用在黎焰身上,她咬碎金丹,哺他服下。
「姑姑!這個人是爹要殺的大惡人,你幹麼救他?」冷皓一臉困惑。
冷寧抱緊黎焰逐漸冰冷的身子,淚如雨下怒道:「該死的冷袂,竟這樣教孩子,還利用他來當復仇的工具!」
「他是你的親生爹爹呀!」氣惱兒子不懂事鑄下大錯,又深深恐懼著心愛的人生命消逝,冷寧無暇多作解釋,她不敢將匕首拔出,也不敢搬動他的身子,對著呆若木雞的冷皓,她冷肅著聲下令,「去找大夫及其他的人來幫忙,別的事情以後再說!」
冷寧怒瞪著兀自傻愣著的兒子。
「如果你再不快點兒,我保證你會後悔一輩子!」
◆◆◆
經過島上大夫急急救治及眾人手忙腳亂的協助後,黎焰雖續了氣息,但匕首拔出後,不斷奔流的鮮血說明他並末脫離險境。
黎靈衣不解帶地日夜守護著黎焰,他不放心將黎焰交給任何人照顧,即使是冷寧。她姓冷,難保不會動刀殺了姓黎的,黎靈可以體會到荊柔當年硬要攆走冷寧時心中的恐懼了。
他忿忿不平對著妻子道:「搞什麼嘛!不過是一個晚上不見蹤影,便叫人刺中胸口,我若再不盯牢點兒,讓人趁他傷重昏迷時再補上一刀,我這兄弟便真的玩完了!」
過了兩天,冷袂回轉東籬島,見自己設計多年的棋局終於奏效,一舉將黎焰——他多年的宿敵推人生死邊緣盤旋,並無大多興奮,只是冷冷開口,」我原以為他已死在赤日國,還特地去赤日國祭拜,倒沒想到他竟是來咱們島上尋死。」
面對妹妹不諒解的目光,他只是淡淡地聳肩。
「看清楚點兒,妹子,若依我原意絕對是讓他一刀斃命,就因為不想見你守寡,苦候多年只等到一個死人,並且讓皓兒戴上個弒父的罪名,這才在皓兒練刀時畫下紅點處均偏離心口三寸,否則依我對皓兒多年的訓練,怎可能會有刺偏的失誤?這一刀下去若正中心口,你連怨我的機會都沒了,就等著收屍吧!」
冷袂哼一聲,「這傢伙與我之間恩怨難解,他父親黎罡滅了我族,逼死我爹,但我那些行軍作戰的本事,卻又都是母親幫我偷師來自黎罡。」
「最氣人的是,惟一的妹妹偏又死心塌地非黎焰不嫁,我早看他不顧眼,原擬與他在戰場上分個高下,他卻又在我成氣候時竟以死退隱,讓我連挫他焰氣的機會都沒有,令人扼腕。」
冷袂搖搖頭,「我幫他養大兒子,給上他這一刀毫不為過,他捱不捱得過就看他自個兒的本事,不過我也說不准自己對他的恨意是否已然稍滅,哪天想想不甘心,還是有可能再來親自補上一刀。」
冷袂朗笑絕袂而去,留著呆若木雞的黎靈與哀傷悲淒的冷寧。
◆◆◆
黎焰的生命力果然頑強,昏迷幾天後,他已漸漸恢復神志,只是這一刀刺得深,重傷他的元氣,大夫斷言,若不能安心休養個三個月,將來後患無窮。
黎焰靠著床沿嚥下黎靈餵他吃的鮑魚粥。
「這種小事你叫下人或寧兒做便成了,何必自己動手!」
雖然笑會扯動傷口,黎焰還是忍不住對黎靈的緊張發了笑。
「我才不放心呢!」黎靈壓低了聲,「冷袂說他並沒打消殺你的念頭,這東籬島雖說是你舅父的地盤,但人人都以冷月為尊,他要殺你,誰也保不住,即使是寧兒,我不多看著你怎麼成?」
「你盡顧著我,嫂子及黎兒呢?」
「前幾日我已打發她們乘官船回轉帛臾了。」黎靈說得理直氣壯,「我有要緊事兒呢!」
「那你要回去時怎麼辦?」
「不怕!」黎靈笑道:「你舅父許是深覺愧對你,答應送我一艘戰船返回帛臾。」
「換句話說,你終於得著一艘『黎靈號』了?」黎焰嘲弄他,「那你豈不是因我之禍而得你之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