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珞竹
「娘……」風無愁啜泣著,往那人懷中鑽去。
不過她卻因牽動身上的傷口,動作緩了下來。
風無愁只是蹙著眉,不吭一聲,即使神智不清,她還是拒絕讓任何人為她擔心。
管見寒發現了她的壓抑,溫柔的、盡量不碰傷她的狀況下,讓她倚靠在自己的胸前,同時替她褪下那件染血的黃衫,讓那傷痕纍纍、血跡斑斑的身軀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之中。
風無愁瑟縮一下,並沒有太多的反抗。
「乖,無愁,我現在幫你上藥,你別動,聽見了沒有?」他低聲叮嚀。
風無愁點點頭,乖乖的任那人上藥。
她只覺得這懷抱好暖,那喚她名字的聲音好柔……像是在一個極度美好的夢境中,讓她都不想醒了。
管見寒專心的替她上藥,白皙的肌膚上一處一處都是凝血的傷疤。望著那些傷,他實在難以想像她當時是用怎樣的勇氣去承受這一切的,這樣一個柔弱嬌小的身子到底有著怎麼樣的一顆心。
「會痛嗎?要是會痛就跟我說一聲,我會放輕點。」他提醒著。
搖搖頭,風無愁滿足的笑了,她清脆的嗓音在黑夜中聽來格外響亮:
「娘……我想你唱歌給我聽,我好久沒聽你唱歌了,以前我睡前,你都會唱的,好不好?」
稍稍恢復元氣,窩在他懷裡的小身子殷切的乞求著,像個撒嬌的孩子一般輕輕哀求著他。
唱歌!?
這丫頭未免也太得寸進尺了吧?停下搽藥的手,管見寒重新替她披回衣服,向來冷傲的脾氣讓他覺得這個提議太莫名其妙,正想推開她的身子,卻突然發現她的小手緊抓著自己的衣衫。
懷中的容顏綻放著滿足的淺笑,秀氣的小臉上是無比的幸福……
忽然間,他又縮回了手,只為了怕破壞此刻懷中人兒寧靜的安眠。
算了,唱歌就唱歌,他認了,誰讓他遇上了她,也許注定心從此放不下……
輕哼著腦海裡早已遺忘的曲調,涼如水的深夜中彷彿只剩下他溫柔卻低緩的歌聲,幽柔如風的歌聲令她疲累的心緒感受到溫暖的包圍,他的撫慰如雲絮,輕軟而動人。
悄悄的,一顆小水珠不期然的滑落那粉嫩的臉頰……
管見寒感覺胸口的衣襟一陣濕潤,他低頭,這才發現風無愁臉上的淚水,那淚滴入他平靜的心湖,撼動了他長久以來的平靜。
她哭了,卻不自知——那是,她的心啊!
她的笑容和著她的淚水,就如同脆弱與堅強並存的她,令人疼惜。
「娘,你以後都會唱給我聽嗎?」一曲畢,風無愁笑得單純,迷濛的神智仍舊沒有發覺眼前的不對勁。
「我……」管見寒躊躇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其實並不如別人眼中的無情,只是因為倦了、累了,所以也就懶得付出了;而且他更害怕在付出之後,得到的會是傷透的絕望。與其如此,他寧願先封閉自己,不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害自己。
但風無愁不同,她的心一直是敞開的,容得了所有人在她的心裡留駐。
對她而言,只要有人對她好,她便對那人好;要是有人對她不好,那她頂多也就是不理會,並不會因此而消沉,所以她活得愉快,令所有在她身邊的人都能感覺到她的爽朗。
這是他與她之間最大的不同……可是當這層藩籬撤去,剩下的又是什麼?
他不知道,或許往後的日子會告訴他吧!反正以後的日子還很長……
思及此,管見寒的嘴角不自覺浮現一抹溫柔的笑意,這一次不是為了別人,而是專屬於她的笑容。
風無愁發現娘都沒有反應,以為是娘因為自己的提議而生氣了。
急忙抬頭,才正想開口解釋些什麼,她的小嘴便被封住了。涼舒的空氣從兩人貼合的身體的些微空隙透過,風無愁打了個寒顫,卻被他摟得更緊,他吻著她,無比溫柔。
她的唇,好軟、好軟,雖然生澀,卻帶著誘人的美麗……
輕輕放開了她,管見寒忍不住伸手輕撫她泛起紅潤的唇,為這絕美柔軟的美麗而折心。
「無愁要我唱歌,我就唱給無愁聽,不過只有無愁。」他輕聲承諾。
「嗯。」風無愁只能愣愣的點頭,稍微清醒的神智令她以為此刻在她眼前的人,是管見寒……而且,他在笑,笑得好溫柔。不知道他是為了誰在笑呢?她能不能以為這是為了她而露出的笑容?
這果然是一個好夢,好棒、好棒的夢,如果可以,她寧願永遠不醒呵。
不過娘怎麼會變成頭兒……好怪……可是她喜歡……
她想著,淺淺的笑開了,然後窩進那人的懷裡,緩緩睡去。
望著她沉靜的睡顏,管見寒輕柔的將她抱起,然後往門外走去,離去前,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冷然的空氣中彷彿還瀰漫著他適才的歌聲、她的眼淚,以及那個輕吻……
或許,一切都是一場夢吧!
第七章
「一片、兩片、三片——唉!」
百般無聊的數著窗外紛落而下的枯葉,風無愁忍不住歎了口氣。
這下子,她終於瞭解籠中的鳥兒是什麼樣的心情了……瞧她此刻,比起那籠中鳥又好到哪兒去。有手有腳,卻被限制著哪兒也去不得,只能像個病人,成天躺在床榻上動彈不得。
自從做完美夢的那一日醒來,她便被帶到這間更舒適的房間,開始了她牢籠似的日子。
天曉得,悶都快悶死她了,還提什麼養病呢?
她不否認,初時幾日,身上的病痛確實曾經讓她難過得下不了床,整個人蒼白虛弱得像是風中的細枝楊柳,禁不起風吹、受不得雨打,一副病懨懨的痛苦模樣。
但是經過接連幾日的休養,什麼疼痛、什麼疾病,也都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而她也早已不見初時那副憔悴虛弱的模樣,可就不知道這裡的人是怎麼想的,竟然無論如何都不准她任意下床走動。
她知道這是好意,畢竟她雖是好得差不多,但身子比起以往仍是虛弱許多,但有時她躺得煩,偷偷下床溜躂,一被人發現了,就會被數名大漢不由分說的架回床上,害她根本不敢隨意走動。
不過照這樣子一直休息下去,只怕是舊疾還沒養好,悶又給悶出病來了,她可不想又在床上躺個十天、半個月的,這樣下去她鐵定會給悶瘋的。
只是她心裡有小小的疑惑,管見家那日不近人情的命令擺明了是要任她自生自滅,為何又讓她有養傷的機會?他不是要讓她死嗎?
想起他的冷然,她的臉僵了僵,掩不住心痛。「唉……」
「歎什麼氣,無愁丫頭?是想到誰,才在那裡直發愁的?」捧著稀飯、甫踏進門的二當家就聽見她自個兒在那兒長吁短歎的自憐模樣,見著她失魂落魄的,忍不住開口逗弄她。
「二爺爺,我當然是想你啊!」一見他出現,風無愁的心情登時好了一半。
在整個虎咬寨裡,除了雲姬,最讓風無愁喜愛的,就屬這個二當家了。
或許是因為自己膝下無子無女,所以二當家將她當成自己的女兒看待,而風無愁自然也就特別喜愛他。
「懂得要嘴皮子,看來你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嘛。」低沉的嗓音跟在二當家身後響起。
風無愁這才看見那逆著光的俊美身影也跟著走了進來,著實令她嚇了一跳。
管見寒的出現,令風無愁喉頭一緊,竄入心裡的仍是他那一天的絕情與冷血,這不快的回憶令她悄臉上的笑容稍稍收斂了些,一雙澄亮的大眼也暗沉了些,空氣中一片沉默。
「來、來、來,大夥兒坐著,無愁丫頭也來這裡坐著。瞧,前幾日你跟爺爺說要吃稀飯,今天爺爺就特地給你熬了,快來吃,涼了就不好吃了。」發現他們之間忽然的沉默,二當家只得出面打圓場。
風無愁不好拒絕二當家的一番好意,只得隨手拉了張椅子,坐得離管見寒遠遠的,不想與他太過接近。
管見寒發現了她的舉動,知道她仍是在意著那天的事,心裡多少也對她有些愧疚,所以也沒說什麼,只是向來淡漠如冰的眼裡多了一絲複雜的神色,教旁人看不透。
「丫頭,你坐那麼遠怎麼吃東西?來,坐過來些嘛。」
二當家畢竟是年紀長,人生的閱歷自然也多,怎麼會感覺不出這兩個人之間的詭譎氣氛;而夾在兩人之間的他縱使無奈,也不好讓氣氛繼續凝窒下去,只有充當和事佬,緩和氣氛。
風無愁的心裡雖然有千百個不願意,但看在二當家的面子上,她也只好聽話的移動位子。
「二爺爺,我坐這兒就行了。」稍稍挪了個位子,風無愁偎進桌旁,開始低頭享用那碗熱騰騰的稀飯,不讓任何人有絲毫開口的機會,排拒的態度再明顯不過。
管見寒當然也看得出來,但他依舊是不動聲色。
「你這丫頭,真是一點規矩也沒有。」畢竟是自己的頭兒,所以二當家不管再怎麼疼她,也還是對她刻意表現出來的冷淡頗有微詞。想想平常這丫頭的心眼也一向不是這麼小,可怎麼這次這般記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