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凌玫玫
一束曙光射進了原本因自卑、不安幾要關閉的心扉,華兒盈著淚水,釋然笑著。
莫堯皇見狀,倒是手足無措。
「怎麼哭了?我說錯什麼了嗎?」每一句都是他的肺腑之言啊!
華兒搖搖頭,淚珠沿著頰旁滑落。
他知道她的心結。她的憂愁,他沒有坐而不理!
這次華兒沒有在意四周,她雙手緊緊抱住莫堯皇。口中不斷重複著,「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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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的喧鬧聲依舊,回到客棧房間的華兒倚在窗前,似乎對那彩光十色仍然眷戀。
「捨不得嗎?我們明晚再逛一回,反正這燈會會持續個三五天。」莫堯皇自她身後環著她的柳腰。
「怎行?莫府的事不用管嗎?出來太多天不好吧!」華兒蹙眉說道。
「府裡自有老呂打理,不用我煩惱。」他將頭埋入她的髮絲裡,汲取她每一分味道。
這個動作令華兒身軀不自覺燥熱起來,她閃躲開,笑道:「會癢的,別弄了!」
「是嗎?」莫堯皇瞇起笑眼,瞳眸含著澎湃的愛戀。「原來你怕癢啊!那我得好好『伺候』你一番囉!」
莫堯皇直搔著華兒癢處,笑得她手腳並用,四處躲擋。
「不要鬧我了!像小孩子似的。」華兒柔嗔道,臉頰泛著淺赭。
「這是你調教出來的啊!能怪誰?」莫堯皇耍賴地辯解。
看到華兒開心,他也跟著喜悅。以往情緒是屬於自己的,如今卻深深被她牽動,隨著她而起伏。
曾經以為一個人海闊天空,想如何就如何,不必受誰制約,是最大的享受;
可是華兒闖入他的生命後,他才明白真正的享受為何。
相知相伴,如此一生,就算要他捨去現有一切,他都願意。
「咦?這是什麼?」華兒腳下踢到一物,拾起一看。
打開囊中物,華兒神色頓時改變。
「這是我的。很漂亮的石頭,對不對?」莫堯皇拿起在她眼前晃了晃,淡藍色的光澤歷經十多年後,未曾稍減。
華兒吸了一口氣,心回怦然。
「它對你很重要吧!」
「嗯!」
「跟十六年前有關嗎?」華兒忍不住問,想徹底明白他的心情。
莫堯皇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她。華兒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心想自己是否問了不該問的話,啟他疑竇?之後,莫堯皇收回目光,臉上掠逝一抹歎息。
「這顆石頭是我十六年前和一個女孩約定的信物。」
「你們約定了什麼?」
「你不知道嗎?我以為你應該知道。」莫堯皇視線牢牢鉗住華兒,等待她的反應。
華兒心跳漏了數拍,扯開嘴角弧度,試圖掩飾本有的慌張。
「我怎麼會知道?我又沒有另外一顆石頭。」他不可能看出來的,她和十六年前差太多了!
莫堯皇眸光一閃,了然藏於心田。
「我的意思是,你讀過詩經不是嗎?石頭上刻的這首詩你應該明瞭涵義。」
「當。當然了!」華兒鬆了一口氣。「它的意思是:無論死生或距離遙遠與否,都不相忘棄,相與執手,以期白頭偕老。出自邶風擊鼓篇嘛!」
「不錯,你的詩經底於打得頗穩。」不知怎地,莫堯皇此刻的笑容令華兒頭皮有些發麻,感覺好像洩了什麼底似的。可是,她應該沒露出馬腳啊!
「這就是我跟那個女孩子的約定,要與她一同白頭到老。」莫堯皇目光柔情似水。
華兒突然羨慕起十六年前的她,居然能讓他有如此溫柔的表情……「可惜,從南昌回到宜豐後,不管怎麼找,都沒有她的蹤影。十多年了,物非人也非,再怎麼強烈的思念,終究改變不了事實。所以後來我才會把采葛當成她的影子,因為她同在河中救了我。不過影子畢竟是影子,並無真實感。我倒覺得——」他湊近華兒面前,十幾年來的相思傾覆全身。「你比較像她,那股熟捻幾乎只要稍稍靠近你,都可以感受到。」
華兒怔住片刻,腦子裡倉卒搜索任何可以反擊的話語。
「那個女孩臉上不可能長有胎記吧!所以我怎麼可能會是她呢?」
莫堯皇深思地抿著嘴不語。許久,他頷首。
華兒回以不自然的笑臉,內心無可避免地悵然若失。
如果他知道她就是十六年前的她,會是什麼表情?失望?無奈?還是讓回憶保持在最美的模樣吧!
「不過……」莫堯皇似要反駁。
「什麼?」華兒再度緊張。
「沒什麼,我們該就寢了。」
其實他想說的是,不管她長相如何,不管她是否是十六年前的女孩,他對她的愛絕對不會有所改變……******
今日的燈會比昨日更為熱鬧,天際的絢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水面的燦然。
「今天人潮好像比昨晚多了許多。」華兒說道,與莫堯皇並肩走在人群裡。
「這是當然的,因為今晚是壓軸。」莫堯皇自自然然地牽著華兒的手。
「什麼壓軸?」華兒掩不住好奇與興奮問道。
莫堯皇故作懸疑地淡淡一笑。「你有沒有發覺周圍的人們不是一對一對,就是夫婦同著小孩兒?」
華兒聞言,左右張望。「真的唉!為什麼呢?」
莫堯皇點點她額頭。「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他們逛完大大小小的攤子,最後停在賣水燈的攤前。莫堯皇選了個鴛鴦水燈。
「你想放水燈?」華兒似乎也興致盎然。
「不是我,是我們。」他拉著華兒穿越人潮,走到街市盡頭,潺潺流水聲悠然縈繞耳畔。
盡頭一轉,不消一盞茶的腳程,映入華兒眼簾的是她從未想過的景象。
繁星點點,飄浮於水面,而當微涼的南風輕拂起,繁星霎時搖身一變,宛若眾仙下凡,婆娑起舞。
「好美……好像夢境才會出現的畫面……」華兒感動得無以名狀。
「那我們就同游夢境吧!」莫堯皇輕輕執起她手,步向河畔。
兩人默契十足地放下水燈,燃燒的火焰隨著河水漂流,燦爛奪目的美麗彷彿在祝福這對夫婦。
「你知道此地放水燈的習俗嗎?」莫堯皇凝視著光芒閃閃的褐眸,撥開她肩前散落的青絲,為她情不自禁。
「不曉得。不過看起來好像得要兩人合作才行。」華兒觀察了一下沿岸人們的舉動。
「水燈本是祭河神之物,為的是討它喜悅。不過靖安放水燈有著更深一層意義,相傳只要彼此心儀的兩人一同放水燈,河神就會降下祝福,兩人就能白頭偕老,永不分離。」柔婉的言語自他口中發出,像添了一層又一層的蜂蜜。
華兒害羞地低著頭,內心默默地祈禱著這份祝福的降臨。
「其實之所以帶你到靖安,除了欣賞花燈、遊逛外,還有另一個目的。」莫堯星認真的模樣令華兒不由自主緊張起來。
他這種表情,並不多見。
「我想迎娶你。」他的語氣是堅決的。
華兒一愣,靜止了足足半刻。
「你不是娶過我了嗎?」還是如娶正房的禮儀呢!
「那時娶的是白小昱,並不是你啊!我希望給你一個名分。」
「好啊!不過既然是娶妾,就用不著那麼多繁文褥禮了。」反正一切就如他的意,她也想當個名副其實的如夫人……如夫人嗎?跟別的女人分享他?
華兒有些黯然。
「誰說我要娶妾?」莫堯皇握住她的雙手,熱烈的情感借由溫度傳輸到她全身。「我要娶你做我的正房、莫府唯一的女主人。」
「什麼意思?」華兒訝異地注視他嚴肅的臉。
「我會休掉袖琴和采卿,從此之後絕不娶妾。」
華兒吃驚地退後一步。她看得出來,他不是在開玩笑。可是,這麼突然……還要休掉她們……「琴姐與三姨太並無過錯,怎麼可以隨便休掉她們呢?」
「我就料到你會反對。」莫堯皇無奈地說道。「可是你願意與她們分享我這個丈夫嗎?」華兒遲疑了。愛情本身就是一種獨佔的情感,再怎麼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能抹煞這個事實。
是的,其實她自私,她想霸佔。她愛他啊!但是……「沒有理由休掉她們吧!無緣無故的,她們會受到傷害的。」
「如果我不休掉她們,才是對她們最大的傷害。」天底下大概找不出第二個像華兒這麼愚蠢的女人了,竟硬是要與別的女人分享丈夫。問題是,她這份單純地近平愚蠢偏是他所鍾情的。
「怎會?」華兒不解。
「華兒,你應該明白,沒有愛的婚姻對彼此都是折磨,而我這樣折磨自己和她們已經好幾年了。我娶妾,圖的是一時的享樂,未曾付出真感情。放了她們,就像放了采葛,我希望她們能尋到屬於自己的幸福,而不是一輩子鎖在冰冷、沒有未來的莫宅裡。」莫堯皇情深義重地表白。「我愛你,我的愛只能給你,我沒有辦法再分給別人了。」不僅是因為他的摯情,還為他的體貼感到欣慰。他願意為人著想、為人付出,他已經從以往「不信任」的桎梏裡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