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紫荊
「給我酒就對了!」
李哈妮拿了一瓶海尼根給她,然後走到吧檯後方打手機通知丁蘭熏,免得梅筆在這裡醉得不省人事,而她自己又因為工作無法分心照料她。
辛辣的酒液順著喉嚨而下,灼燒著她的食道。
等到她醉得神智不清時,就連心也會跟著麻痺,那麼眼眶裡的淚就不會氾濫成災了吧?
「大姊姊,一個人喝悶酒啊?」梅笙的身邊多了一位染金髮的輕浮男子。
「你看到我哪裡『大』?」她側臉回瞪他,由齒縫問吐出幾個字,她這輩子最討厭人家嫌她「高大」。
「唷!大姊姊生氣了啊?」金髮男子搭著她的肩,一臉猥瑣。「大姊姊,我來驗身看看妳哪裡最『大』好不好?」
金髮男子在同伴的鼓舞下,仗著她已經有七、八分醉意,毛乎順著她的肩膀就想滑進她的衣襟,沒想到還沒摸到鎖骨,他的五官就因疼痛而扭曲,忍不住發出哀喙聲--
「啊∼∼痛∼∼」
「臭男人,沒看到本姑娘心情不爽嗎?」她箝制男人的手腕,凶悍地警告道:
「你是活久了不耐煩,還是知道我想揍人,特地來當免費的沙包?」
金髮男子的同黨馬上聲援好友。「死男人婆,要發酒瘋去別的地方,妳趕快給我放開他!」
她掀掀嘴皮,目露凶光,長腿一伸就抵住那個男人的下顎。「打贏我,我就放開他,打輸了,你們就乖乖當我的沙包!」
「欠扁--」為了面子,他們也不管男人打女人會成為笑柄,幾個男人立刻蜂擁而上。
她單手凝氣於掌,往金髮男子手臂一拍,只聽見「喀」一聲,他隨即大喊--
「我的手斷了,我的手斷了……」
「這男人婆會武功,大家小心一點!」幾個男人紛紛拿起桌上的酒瓶或椅子,陸續朝著霍梅笙招呼過去。
她身手矯健,閃過酒瓶,長腿一伸,沾泥的鞋印烙在男子的臉頰上。
「不給你一點顏色瞧瞧,不知道本姑娘鞋子穿幾號!」
男子氣憤得扛起高腳椅往她砸去,她輕靈敏捷的往後一縮,順手拉了個替死鬼,高腳椅就這砸在男子的同黨身上。
李哈妮見狀,連忙打電話請管區警察前來支持,有些人則是拉開酒吧大門求救,大聲呼喊。「不好了,有人打架了!」就是沒人敢前往勸架,深怕拳腳無眼,遭受無妄之災。
而原本還在餐廳裡和裴定捷唇槍舌劍的丁蘭熏,因為接到李哈妮的電話通知,硬是拉著裴定捷過來找人。
「李小龍後代來砸場子了!」兩人一到酒吧,就看見酒吧門口外圍著一群好事的客人,大夥兒對霍梅笮利落的串腳功夫證佩不已。
他們推開人群,走進酒吧裡。暈黃的燈光下,只見一抹輕盈靈敏的鵝黃色身影在桌椅間跳躍,閃避四、五名男子的追打。
「一對五,這麼能打?」裴定捷完全拜倒在她利落的拳腳功夫下,看她長腿一踢,將邊桌劈成兩半,腳尖挑起斷裂的木板擊向另一名小混混,打得眾人抱頭鼠竄。
「是男人就要幫。」蘭熏鑽進吧檯,拿出一支酒瓶遞給裴定捷。
酒精在梅笙的體內發酵,使得她腳步微顛、眼神渙散,一名男子乘機擒住她的手腕,裴定捷見狀立刻拿起酒瓶重重地擊向男人--
豈料,男人旋即被霍梅笙甩開,酒瓶就這麼硬生生地砸在梅笙的腦袋瓜上,泛紅的酒液混著汩汩鮮血,沿著她的額際流下,她當場雙腿一軟,癱在地板上。
「紅酒瓶……」在昏厥前,梅笙的瞳眸裡映著兩張熟悉且模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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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梅笙睜開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除了四周素白的漆牆和床單,還有一張由模糊逐漸清晰的臉龐。
那張臉帥氣得猶如電影明星,他不斷蠕動嘴巴,細碎的聲音聽得不甚真切。
裴定捷因為受不了丁蘭熏的聒噪,決定把她趕回家,獨自留下來照顧受傷的霍梅笙。
「這是幾隻?妳叫什麼名字?電話號碼幾號?」裴定捷晃動手指,凝睇著她癡呆的表情,一顆心七上八下,深怕自己的一時失手會造成永遠無法彌補的傷害。
他可不想讓自己的下半輩子葬送在一個「劣等」女人的身上。
她的意識漸漸清明,所有悲傷淒慘的回憶在腦海中紛紛浮現,一想起師兄的無情無義,她的心口一窒,浮腫的眼眶又蓄起兩泡淚。
「霍小姐,妳別哭啊!」裴定捷不怕女人的眼淚,只怕她什麼都不記得,只記得哭啊!
「我失戀了……」她隔著淚幕瞅著他,那溫柔的嗓音,讓她忍不住窩進他的胸膛尋求安慰。「我被暗戀二十幾年的師兄拋棄了……」
「我知道。」面對胸前哭得像淚人兒的霍梅笙,他頭一次慌了手腳。
「你根本就不知道,像你長得這麼帥,通常都是別人暗戀你,你有暗戀過任何人嗎?」梅笙激動的含淚質詢。
他低頭反省。「是、是,妳說的是,我是不懂暗戀一個人的心情。」他忙著推拒那些主動投懷送抱的女人都來不及,哪有時間癡戀一個人?
原來長得帥也會變成一種錯誤。
「我費盡心思瞞著我爸,說自己跟雜誌社到蒙古出外景,一個人坐飛機到美國。為了見他一面,我在片場外足足站了十八個小時,而且還連續喝了二十幾杯咖啡提振精神,又在下雨的夜裡被淋成落湯雞,最後卻被他的女伴譏笑發育不良……」
她一五一十的控訴無情師兄和他新歡的絕情行為,不爭氣的淚水又濡濕她的小臉,這幅景象看在裴定捷的眼裡,心有慼慼焉。
她感傷的臉讓他憶起十幾年前,一個曾經偷偷暗戀他的學妹,天天隔著窗戶偷瞄他,連他要出國唸書時,也只敢躲在人群裡偷偷望著他……他從來不知道暗戀一個人的心情會是如此苦澀,通常他只享受眾人仰慕的光環。
「霍小姐,妳別太傷心。」他軟言相勸。
「叫我怎麼能不傷心?」
他努力找適當的詞彙安慰她。「像妳這麼……」
可愛?不適合。
美麗?這實在太虛偽了。
心地善良?相識不久難以定論。
身材好?簡直是睜眼說瞎話。
侮笙眼巴巴地瞅著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像妳這麼有……『內在美』的女孩,」對,就是內在美這既籠統又得宜的形容詞。「老天爺一定會賜給妳一個絕世好男人。」
「真的嗎?」她破涕為笑,一臉期待,抓著他的手臂追問:「有多好?」
他的額際多了三條斜線。
難道她看不出來這純粹是客套的安慰話嗎?
「比妳師兄還要好一千倍,帥一萬倍。」
梅笙的腦海浮現一位英俊挺拔的男子,執起她的小手,訴說著像詩一般美的浪漫情話,用溫柔撫慰她的情傷……她已經完全陶醉在自己幻想的「新戀情」裡,但是對方是高不可攀的完美王子,而她卻是一隻再普通不過的醜小鴨。
「不過,『他』這麼好,我這麼平凡……」她已經從纏綿俳惻的愛情世界裡,考慮到門當戶對的現實問題。
他的嘴角抽搐,只差沒直截了當的劈頭對她說--妳、想、太、多、了!
「失戀已經夠傷心了,喝酒還會傷肝,所以妳要從這一刻起戒掉酒精,揮別過去失戀的陰霾,迎接嶄新的人生,這樣妳的絕世好男人才會從平凡的外表發現妳的『內在美』。」
「好,我答應你!從現在起,即使我再難過、再傷心,絕對不碰一滴酒精。」
「很好。」他偷偷吁了口氣。
幸好她的難纏指數屬於「幼兒園階段」,以他的功力應付起來還游刃有餘。
「不過,我還失業了。」她難堪地垂下頭,眼眶裡又蓄起兩泡委屈的淚水。
「失業……」他想起這就是丁蘭熏的終極目標。
「我去美國時刷爆了信用卡,又因為失戀太傷心而曠職太久,所以被我們總監炒魷魚了。雖然蘭熏一直力挺我,但總監還是……」她由低聲啜泣轉為號啕大哭。
「工作再找就有了。」對她心軟,就是對自己殘忍。
「我是一個無業遊民,我不僅辜負了父親對我的期待,還丟盡了霍家的顏面!想到列祖列宗的英明神武事跡,我就覺得自己太沒用了,我是霍家的罪人,我……」
她會不會太誇張了?那以全台灣百分之五的失業率,罪人已經滿坑滿谷了。
「嗚∼∼」她已經哭到岔氣。
面對她的眼淚和慘狀,他突然心軟,好像不幫助她就是罪大惡極。「我幫妳。」一股憐惜感悄悄鑽進他的心坎裡。
她的淚水收放自如。「你是說要我去你的公司幫忙?」
「對。」話甫出口,他就後悔了。
唉,沒事他幹麼替自己多裝了-顆「良心」呢?
「哇!蘭熏說得對,你果然長得又高又帥,而且又富有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