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連亞麗
「皓明。」
他喚了皓明一聲，但兒子只是回頭望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看陌生人，讓單桁譽心裡有些不好受，他當父親的虛榮感只有在孩子們剛出生的那段時間裡，離開台灣之後接踵而來的生活讓他幾乎忘了在台灣他還有老婆和小孩，而父子間的親情自然也沒時間培養，想和雪明建立良好關係一點也不難，可是每當他看著皓明時，總是很自然的就會升起歉意。
「你在做什麼？」
雖然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在玩車，可是單桁譽還是雞婆的多問了聲。
果然……皓明回頭又給了他一記白眼。
一個七歲的小孩竟然會給大人白眼，這到底該算是誰的錯？單桁譽忍著不悅走到他身邊，心想著一定是他太少和孩子們接觸了，所以皓明才不記得他才是老子。
「你想不想爸爸？」
要是這問題問的對象是雪明，她一定會睜著盈滿淚水的大眼睛，緊抱著他讓他心疼不已，然後嬌嬌的說好想爸爸，可是一樣的話語用在皓明身上，單桁譽能得到的只是小男孩酷酷的搖頭。
但單桁譽仍不死心的想問出一些小孩應該會有的柔情。
「你真的一點都不想我嗎？」
只見單皓明仍不改酷樣，甚至是有點嫌惡的看著他說：「你也沒想過我們啊！」
一個只有七歲的孩子竟然這樣跟父親說話！單桁譽真的覺得自己該檢討，不！該檢討的是那個教育他的人。
「你媽都這樣跟你們說的嗎？」
朱麗葉不會真恨他至此吧？他承認當年他是糊塗了點，也一點責任感都沒有，可是他們都太年輕了，犯錯是難免，而他不也將朱麗葉從那可怕的情勢裡解救出來了嗎？他知道朱麗葉念了大學，甚至有打算繼續念研究所，而且發展得很不錯，母親將她當是自己的女兒看待，孩子還有傭人照料，她的生活也算是衣食無缺了，為什麼還要在孩子面前建立這種不可取的觀念呢！
「你沒有回來看過我們。」單皓明就是比一般同齡孩子早熟，他長得雖然和單桁譽幾乎一模一樣，可是他的個性卻和朱麗葉相同。
的確……他已經有好幾年沒回台灣，單桁譽就算想辯解也無從找到借口。
「但是你跟雪明常到美國來看爸爸啊。」
「我又不是來看你的！」皓明直接不屑的給了他一句。
跟這孩子說話容易使大人得內傷，單桁譽只覺得自己背上像是被人插了好幾把刀，即使有些不爽快，還是不能在孩子面前顯露。
此時，張玉良從屋內走了出來，對著兩人喊道：「要吃飯了，快進來吧！」
「好。」奶奶一出現，皓明立刻出現了和雪明一樣的燦爛笑容，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那轉換讓單桁譽都快以為剛剛的一切是自己的幻想。
孫子的笑容，讓張玉良也跟著笑開了臉，對著兒子說道：「皓明是個好孩子，你爸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說他以後一定會比你有出息。」
單桁譽跟著走進屋裡，一面聽著老媽的話，他當然知道皓明的表現比雪明出色太多，皓明跳級入學的事讓單家大大的有面子，老爸當然愛死這個孫子了。
「我每次帶著這兩個孩子出門，都沒人相信他們是我孫子呢！」張玉良還不忘得意的說道。
「那還不是因為我太早婚了！」單桁譽忍不住要潑老媽一桶冷水。
「我保養得也不賴啊！」她才四十幾歲呢！人家林青霞四十幾了還不是照樣生孩子？「不過提到早婚的事，等會兒吃完飯我有事要跟你談談，是跟Juliet有關的。」
「要離婚了？」單桁譽直覺的說道。
他早料到會有這一天，從一開始他們結婚就已經談過這方面的問題，畢竟他們當年都太小了，沒人想過婚姻背後真正的意義。
哪知他才把離婚兩字說出口，走在前頭的皓明竟然停住了腳步，惡狠狠的回頭瞪了單桁譽一眼。
那眼神讓單桁譽嚇了一跳，他的兒子在瞪他，而且那眼神令他心頭一震，可是一旁的張玉良像是沒發現皓明的表情，只是向單桁譽點了點頭。
「也該是時候把事情解決一下，Juliet這幾年很辛苦，像她這年紀的女孩早已經玩瘋了，可是她卻沒有時間去做她真正想做的事，就算是認真的談場戀愛也好……」
「媽，妳是在鼓吹我老婆爬牆嗎？」單桁譽沒好氣的問。
「笑話！你自己都不知道在外頭玩到什麼地步了，你憑什麼要Juliet得死守四行倉庫？」張玉良可是一點也不偏袒自己的兒子。「Juliet條件好得很，多少人上門來跟我提親啊！這幾年光是幫她趕蒼蠅我都還得隨身攜帶電蚊拍，看到條件好的，我還巴不得催她去約會呢！只是她把心力都放在兩個孩子身上，加上學校的課她也夠忙了，現在孩子長大了點，沒像以前那麼黏她，我跟她提過要送皓明到美國來唸書，皓明那孩子資質好得不得了，我跟你爸都希望可以讓他得到更好的教育，而且皓明到這兒來以後，Juliet的擔子也不會那麼重，她可以多一點時間去做她想做的事。再說你又不愛她，幹嘛不讓她好過一點？」
誰說他沒愛過她？單桁譽覺得自己真是有苦說不出，但是他實在拉不下臉跟老媽說他偷偷愛了朱麗葉兩年，問題明明是出在她身上，天曉得這幾年每次想到朱麗葉都只有搥心肝的份，問題是他是個男人，他總不能對外承認他就是被朱麗葉搞得再也沒辦法好好的去愛另一個女人，所以才女友一個換過一個吧？
「她有提過她想做什麼嗎？」
「她應該是想到英國唸書吧！雖然她沒有提，但皓明跟我說媽媽想去英國。我覺得不錯，她應該去試試，畢竟她辛苦了那麼多年，她想唸書的話我是很贊成的，而且出國也好，在台灣紙包不住火，沒人不知道她已經有了兩個七歲大的孩子，如果出國之後可以讓這件事淡化掉，我覺得這對她往後的人生也有好處。」張玉良說著又看了兒子一眼。「就像你啊！誰會知道你已經有了兩個小孩了？而她卻不一樣，她是女孩子，那麼早婚的紀錄，是應該要替她想想的。」
不知為何，單桁譽突然有些不開心，但他並不願讓那些心情表現在臉上，他不是那麼自私的人，也明白老媽說的都有道理，可是朱麗葉畢竟是他的妻子，雖然他沒盡過什麼照顧她的責任，也已經好幾年沒見過她了，但……連分手都得經由他人來處理，這的確是有些令人不好受。
「妳這次來就是要我簽字離婚是嗎？」
「你以為你是誰啊？我當然是為了皓明啊，桁隸剛剛答應我會幫皓明找間好學校，我也得帶他去看看喜不喜歡，皓明不太想離開媽媽，我希望他能瞭解我們也有苦衷，他很聰明，但是心思卻比雪明要細得多，我會帶著他們兩個在這裡住上一陣子，雪明留在哪兒她都會很高興，可是皓明不一樣。」
「這算是重男輕女嗎？」單桁譽問道。
一樣是他的孩子，皓明就是讓他又愛又恨，說起來他還比較喜歡雪明那甜美的性格。
「你說這種話還夠格當他老爸嗎？難怪皓明會大方的告訴所有人他沒有爸爸。」張玉良皺著眉說道：「對那兩個孩子我們可是一視同仁，只是皓明太特別了，需要更多的照料。」
「好了！別說了，我知道該怎麼做，我會幫忙找學校。」
單桁譽不耐煩的揮揮手，但心中卻是五味雜陳，他確實沒盡過為人父的責任，更沒好好扮演過丈夫的角色，可是那純粹是因為當年他太年輕了，一個十六歲就結婚，十七歲就當爸爸的男孩，連經濟上都還要靠父母，又怎麼去照顧自己的妻兒呢？
如今他二十四歲了，開始有了自己的工作，也著手拓展自己的事業版圖，但他並沒完全忘了朱麗葉，她一直都是他心裡唯一的妻子，那種認可就快要被剝奪了，他實在高興不起來。
可是最令他氣憤的事還在後頭……
「皓明，你不吃飯嗎？」
才走進了屋裡，張玉良卻發現皓明走上了樓。
小男孩抱著玩具，轉過身來由上往下的看著一屋子的人，眼神定在單桁譽身上，接著冷冷的丟了句：「我不想跟那個人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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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居然說那個人，我是他爸爸耶！」
單桁譽氣得七竅生煙，也不管長輩都在場就想跑上樓海扁那小子一頓，可是卻被眾人勸住，而雪明因此含著眼淚拉著他不讓他打哥哥也讓所有人跟著心酸，立刻制止單桁譽那不理性的舉動。
「你本來就沒盡過當爸爸的本分，他會那麼說又有什麼錯！」哪知道連那個抱著不婚主義的老哥都出來說了一句公道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