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夏墨薰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既然你這麼說，我就不多話了，不過雪兒還是希望你可以留心點。」

    他看著她，重重的吐了一口白煙。「嗯，我會的。」

    黑澤雪淡淡的別開目光，以指爬梳過長髮，又拿起杯子飲用。

    朱毅文嘴上叼著煙，凝視黑澤雪清麗的五官，回想起三年前與她相遇時的情景。

    記得第一次在餐廳遇到才十八歲的她時，他就看出她是一個個性強韌的女孩，不管是多艱辛的生活、多複雜的環境，她都能把持住自己，堅守立場與原則，在這社會的大染缸裡，宛如一朵清蓮。

    就因為她特別，所以他不願看見她被金錢所迫而沉淪。他願意替素昧平生的她支付生活費，就是為了讓她繼續保持這份清新脫俗的特質。

    不過很少人會料想到，她那天使的容顏，到了晚上竟可以搖身一變，成了艷冠群芳的風塵女子。

    他最初只是想測試雪兒是否可以擺脫愛慕虛榮的拜金心態，所以刻意安排她到自己的酒店裡上班。若雪兒與一般的庸俗女子一樣，因為貪圖虛華而迷失自己的生活方向，那麼他便斷絕一切供應，任由她沉浮其中，自生自滅；不過截至目前，雪兒完全通過了他的考驗，她將工作與生活徹底畫分開來，絲毫沒讓夜晚的身份影響自己的處世原則。

    朱毅文深吸一口煙，而後徐徐的吐出，將自己籠罩在一片白霧當中。他掌控雪兒的生活已有三年之久，花樣的青春與歲月完全斷送在他手上，雪兒心裡是怎麼想的呢？

    他的雙眸轉為深邃，直直的凝睇著她。「雪兒，朱大哥控制你的一切，讓你無法過正常人的生活，你怨過我嗎？」

    黑澤雪愣了一下，沒想到朱子會突然問這種問題，不過她隨即搖頭，語氣肯定的回答。

    「不，雪兒知道你的用心，所以不怨。」

    他瞇起眼睛，又追問：「我做了這麼多不法的事，幾乎快成了警方通緝的對象。這樣的我，你也不厭惡？」

    她揚起微笑，不以為然地道：「就算是當警察、檢察官的人又如何呢？還不是有貪贓枉法之徒摻雜其中。再崇高的身份也不過是個頭銜，雪兒認為只要不搶殺盜偷，就是好人，所以雪兒當然不會厭惡你。」

    她這番回答，讓朱毅文真心感到欣慰。

    「你知道你這番話帶給我多大的力氣嗎？」他深深凝望她的眸子，淡淡的笑著。「謝謝你，有你這些話，就夠了。」

    黑澤雪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的羞紅了雙頰。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說的話對他而言有多重要，她只不過是說出心裡的想法罷了。

    偏偏朱毅文就為她的一席話而內心波濤洶湧。

    人在江湖，很多事並非身邊每一個人都可以認同甚至接受，所以只要有一個心中在乎的人支持自己，那就夠了。

    若時間可以重來，他知道自己仍會選擇這條不歸路，他一點也不後悔自己走了這條路。

    朱毅文抬頭看了一下牆上的掛鐘，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他又吸了一口煙，準備起身離開。

    「我該走了。」他伸展一下修長的雙腿，然後站離沙發。「記住，若有任何事，千萬別隱瞞，儘管找小陳幫你，他知道該怎麼做。」

    她淺笑的點點頭。「嗯，我知道。」

    他回以微笑，才準備轉身往大門走去，隔壁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撞擊聲，隨後是摔東西的破裂聲，令他眉頭一擰。

    黑澤雪對附近鄰居老是吵鬧的場面習以為常。「沒事，鄰居鬧鬧口角，一會兒就好了。」

    朱毅文眉宇間湧現不滿，沒好氣的睇著那面牆壁。「早說過要幫你買棟房子，你就不肯，硬是要委屈自己住在這種吵雜的環境裡。」

    黑澤雪為難的笑了笑。「他們夫妻並不是每天都吵，而且這裡離上課的地方很近，我並不覺得有什麼非搬不可的理由。」

    「還說不覺得吵，瞧瞧他們都快把這面牆給拆了。」

    他話才一說完，隔壁馬上傳來憤然甩上鐵門的聲音，看來夫妻倆其中一人先遠離戰火了。

    她仍是努力的乾笑。「王家夫婦待我很好，他們只是缺乏溝通，吵一下就沒事了，你放心。」

    朱毅文濃眉微蹙，重歎了口氣。「算了，隨你吧。」他想起另一件事，「對了，我去澳門之前會先叫小陳幫你買輛車子，這樣你上下班比較安全，我也比較安心。」

    「朱子……」她為難的蹙起眉。

    「別說了，收下！」他的口氣不容拒絕。

    黑澤雪知道自己無法拒絕他的好意，所以只好收下這份厚禮。「那我就先謝了。」

    朱毅文偏頭看著她嫣然微笑，雙眼因為她的清麗而緩緩瞇起。曾幾何時，他的小女孩已出落得如此美艷動人了？

    「你長大許多。」

    「是嗎？」她靦?的垂首含笑，將耳邊的長髮別到耳後。「我還擔心自己像個長不大的小孩呢！」

    「你變得很成熟，心也變漂亮了，或許我該讓你離開『翠玉樓』，甭再任由客人覬覦才是。」

    她輕笑起來。「『翠玉樓』的小姐本來就是要用美色吸引客人，這個時候不讓我待在酒樓，難不成還等到我人老珠黃之時嗎？」

    「說得也是，只是……」雖然他是酒樓的老闆，但是看見雪兒在酒樓裡賣弄風騷，仍會覺得不舒服。

    「你放心，我懂得拿捏尺度，絕對不會讓客人得寸進尺的。」黑澤雪認為讓客人迷戀自己的美色沒什麼不好，反正她絕對不會對任何男人心動，既然這樣，何不讓自己的姿色為「翠玉樓」增加點業績。

    「嗯，你清楚就好。我該離開了。」他轉身走向大門。

    「我送你下去。」她迅速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不用了，你等會兒還要去上班，甭送了。」他將大門打開，扶著門邊說道。

    黑澤雪在門邊停下腳步，微笑點頭。「嗯，你自己開車小心點。」

    低頭看著她清澈的雙眸，朱毅文不覺有些失神。她的美，令他很難控制自己心情的波動。

    朱毅文看著她好一會兒，緩緩的伸出手，抬起她粉雕玉琢的小臉，低下頭將一個輕輕的吻印在她白皙的臉頰上。

    簡單的一吻後，他禮貌的退開身子，抬頭對她微笑。

    「我走了。」他丟下一句道別，很快的邁開腳步離開大門。

    黑澤雪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抬起手撫著被他冰唇觸碰過的臉頰，嘴角浮現淡淡的笑意。

    朱子的溫柔令她心頭暖烘烘的，相信這種舉動若是在酒樓被其他小姐或是保鏢小陳瞧見了，他們臉上驚訝的表情一定相當好笑。

    她和朱子對於這種親匿的動作早就習以為常，對她而言，這純粹是兄妹感情的一種表現，並無任何曖昧。

    下一秒，她的腦海突然浮現在校園遇見的男人，嘴角的笑頓時凍在唇邊。

    她為何會想到那名男子？難道是因為他與朱子之間的敵對立場？黑澤雪捫心自問。

    她不知道為何會惦記起那個無禮的男人，只知道當那男子出現腦海時，先前因朱子而起的溫柔情懷瞬間轉為無味，原本愉快的心情也煙消雲散。

    黑澤雪迅速將大門掩上，煩躁的以指爬梳長髮。她索性將腦子裡的事全部拋開，不願去猜想任何事，尤其是有關於那名男子的部分。

    ＊＊＊

    一間仿中國古式建築的酒樓坐落在郊外某處。這裡總是在午夜時段才以霓虹燈點亮整條街道，使得原本偏遠的地帶變得光彩奪目。

    這兒，就是冷面朱子旗下幾間酒樓中，最具規模的「翠玉樓」。

    黑澤雪一身淡紫色的削肩旗袍，充分襯托出她穠纖合度的曲線。她帶著十足的自信走到主廳，手上執著朱子從大陸帶回來的檀香竹扇，舉手投足間絲毫沒有酒家女的俗氣，反倒散發出高雅的氣質。

    她密長且微翹的睫毛輕輕扇動，抬眸看了看旁邊的時鐘。凌晨兩點正是夜生活沸騰到了頂端的時候，可是「翠玉樓」裡的眾多偏閣卻只坐滿不到三分之一。

    不用想也知道今天的業績是誰造成的。

    她優雅的轉過身子，走到保鏢身邊，明知故問地道：「小陳，咱們今晚的客人都到哪去了？」

    小陳外形剽悍，使人看了就畏怯三分，但只要和他相處過就知道，他為人厚道，性子也憨厚老實，與表面凶神惡煞的模樣是截然不同的。

    他對冷面朱子忠心耿耿，連帶的，也十分聽從黑澤雪的話。

    「小雪，你也曉得最近警方勤走『翠玉樓』，大爺們有所顧忌，所以都改期啦。」

    「喔？這麼說是我的魅力比警員差囉？」她似笑非笑地道。

    小陳清楚黑澤雪的好勝心，怎麼說她都是這間「翠玉樓」的當家主事者，這酒樓裡的客人多不多，生意好不好，和她息息相關，偏偏大部分的客人都把這幾天的預約席給退了，也難怪她會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