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徐少艾
我沒有聽洪子茜的「建議」，去向齊乃安「攤牌」。就如范聖海所說，我一向就沒有演技，我更不曉得如何「攤牌」，而且，即使我真有勇氣，我也根本沒有意願去做那個洪子茜所提的「愛情實驗」；再說，我現在可以說是一無所有了。
說也奇怪，自從洪子茜約了我說了那些令我心裡淌血的一番話之後，這幾天我真的就變成孤獨的一個人了！平日一定會見面，就算不能見面，至少也會電話問候和我連夜熱線的齊乃安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樣，音訊全無。難道這就是洪子茜所指的「破綻」嗎？我想破了頭也想不透，於是我只好開始上課，又乖乖地當起補習班裡的公務員……
齊乃安現在在哪裡？洪子茜的單身公寓嗎？我真的不想愛得充滿疑問又沒有答案；而巧的是，今天齊乃安居然先打了電話給我。
「你好嗎？」齊乃安說的有點耐人尋味。他的聲音低低的，倒也是很迷人。
說真的，我是很喜歡他。
「嗯！還好，不過前幾天子茜約了我見面。」雖然有點難堪，但是我不囉嗦，一句話就直接切入主題。
「我知道。」他慢慢地說。他倒是回答得很冷靜。
「所以呢？」
「你要我說什麼？」
他不像在裝傻，可是他也混得太凶了吧？我沒好氣地提高了音量：
「這還要問我嗎？電話可是你打來的，就說你該說的，說別的我也不想聽！」
「對不起。」齊乃安惜言如金地說了三個字。
對不起?我沒聽錯吧？就這樣？
「我很貪心，我不只是要聽這麼簡單的一句話！而且，我最不想聽的就是這一句話。」我這樣說，並不是因為我心軟，我突然覺得齊乃安真是高估我的EQ了；或者，我一向就低估了我自己？
「你很聰明，我沒有辦法騙你。」
聰明？我若真算得上是聰明，又怎麼會處於招招挨打的可悲處境，到此仍還沒識破呢？！關於齊乃安「破綻」的部分，我根本無從察覺到什麼。
「你更聰明，演技也很出色，不是嗎？你不費吹灰之力就輕易地把我騙得團團轉！齊大哥，我佩服你，我怕了你，真的。」
「子茜和你見面的事，我知道了之後，我是真的很生氣，但是，我是無法厚顏生氣的，因為全都是我不對。我今天打電話來，是要告訴你，即使我當初是真的存心隱瞞了天麗的事，但我從頭到尾都無心騙你、騙你的感情。」
「不是你騙我，難道是該說我自己太投入了嗎？」我是在問他，也是在問我自己。
「你是我見過最耿直、最率真的女孩，你的心和你的人一樣的美麗，沒有瑕疵；而我，是不配愛你的！可是，我希望可以繼續愛你，我只是無法突破當時的僵局。」
僵局？他真能拗，該說是騙局才是吧？
「那……子茜的事，你又怎麼說？她總不會也是你『報復專案』裡該有的角色吧？」
「我和她一直在較勁，愛情裡的付出，是很微妙的，但是我才是被她報復了！她有可能懷了孩子－－我的孩子。」齊乃安無奈的語氣，真讓我火氣更大。
「那只是凸顯你們在一起的事實！齊乃安，你真過分，難道你能說你對子茜真的沒有感情嗎？她甚至願意懷你的孩子！」
齊乃安沒有回答，我卻沒了火氣。
「沉默也是一種答案，你知道嗎？」我說。
「我突然覺得好輕鬆。」齊乃安說。
「你說什麼？」
「你一心為子茜討回公道，那種義憤填膺、正氣凜然的樣子，雖然我現在看不到，但是不難想像。老師就是老師，道貌岸然又耳提面命的，好像我真的不能不管她，非娶她不可了。」
為子茜討公道？我有嗎？
「而且，也隱約說明了一點，就是你根本也沒愛過我，否則你怎麼可以這麼的滿不在乎？！」
「你別轉移話題，想要模糊事件的真象！不管對誰而言，你都是騙子，不可原諒的愛情騙子。」
「這樣吧？也許你真的是一時的情緒使然，我們今晚見個面好嗎？我們是應該好好地談一談，到了晚上，我想應該也有了我們要的答案了。」
還有別的方法嗎？無論如何，我都不想讓愛情懸而未決；雖然矛盾，還是要面對。
＊＊＊
晚上七點，我準時到了平常我們約會的小Pub，除了我，這裡的一切都和平常一樣。
看著身邊的每一對深情男女，我突然覺得有點害怕，也有點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裡。
人聲很吵，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等待的時間漫長得令人心痛，而我卻還是心思縝密地把這半年來所有的事情都串聯了起來。
想到何明哲後來對我的漫不經心、想想和范聖海的重逢、想想與齊乃安不切實際的交往，我到底是什麼心態呢？我愈來愈不能確定了。
齊乃安還是沒有來，我卻彷彿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這樣的事實。
十一點十五分，我走出了這個叫做「We」的小Pub。
深夜裡獨行在路燈下的我，霓虹燈彷彿是最不能信任的幻覺，只要關掉電源，五光十色就會倏地消失……走出愛情幻象中的我，是I，或是Me？總之，現在我只是一個個體，一個單數。
走了一段路，混沌的腦子胡思亂想著這一切。我不是正和齊乃安打得火熱嗎？在南台灣起風的那一夜，他不是好像對我說了一些很美的承諾？也說要好好地珍惜我嗎？可是，我現在卻沒有我該有的情緒……我好像是如鯁在喉，身體感到有點痛，可是卻說不上來，唉！我真能就這樣瀟灑地揮別齊乃安嗎？
不過，顯然短時間之內，我是不可能擺脫他的，因為，他那寶貝妹妹齊乃歡正笑吟吟地在我眼前的人行道上出現。
她……她怎麼會往這裡叫我百思不解，也無計可施，只有一臉尷尬的笑。
「愛情真不容易啊！看到我，你還笑得出來嗎？」齊乃歡說。
「我會對著你笑是因為我的禮貌和教養。這麼晚了，一個高一未成年的小女孩不應該出現在……在這裡。」我又結巴了起來。
看看身邊，這裡是哪裡？我的腦袋突然又一片空白。是啊！這是什麼地方。齊乃歡不該夜遊不歸，而我為什麼又會出現在這裡呢？
「我是來陪你的。」齊乃歡還是自顧自地笑看著我說。
「可惜我不需要人陪。」
我說。我雖然是這麼說，但是，我還是和齊乃歡在人行道上的花圃圍欄上靠坐了下來。
我已經不再是齊乃歡的英文老師；也已成為她哥哥的「前任」女友了，她到底還想要對我怎麼樣？
「我沒那麼脆弱，不需要你陪。」我又說了一次。
「別這麼冷淡嘛！我可是站在你這邊的。」
「隨便你要站哪邊都行。」我苦笑著。
我和齊乃安會有今天，我一點也沒有要加罪於齊乃歡的意思，雖然，當初是她從中穿針引線，加速催化了我和齊乃安之間的感覺。可是，我怎麼可以怪齊乃歡呢？說穿了，是我自己一直要藉著齊乃安的熱情來躲避何明哲和范聖海，一心要證明自己徜佯在愛情裡，其實是我愚昧而寂寞的心在作祟而已。
「你並不怪我哥這樣對待你，對不對？雖然他騙了你，也騙了你的好朋友，而且，他們現在正在家裡討論到底要不要因為孩子而結婚呢！唉！真是無知的兩個人。」
哦！齊乃安原本約我就是要告訴我這些嗎？確定洪子茜真的懷孕了，大概……是她沒讓他出門赴約吧？也罷！都過去了。
「我們的事情，你就不要再管了吧。而且，誰也幫不了誰，事已至此，我是不怪你哥的，但是，我現在的心情很亂，你能懂嗎？」我像個哀兵。
能不亂嗎？而齊乃歡也不會懂的，她真的只是個小女孩，以為她從中斡旋，就可以改變什麼。
「愛情不是可以讓一個人願意為對方做所有的事嗎？洪老師千方百計地懷了小孩，卻讓我哥非常矛盾，其他的人也跟著痛苦。而我為什麼也還是一個人呢？我好想試看看從十三層樓的高度，縱身一躍，看看那是什麼感覺？心也許會更痛吧？也許掉落到第八層樓高時，我就已經失去了知覺呢！誰知道？」
「咦！你……」我沒聽錯吧？齊乃歡要跳樓？我緊張地回復到老師的身份：「學校有什麼事讓你心煩嗎？你千萬不要做傻事啊！」
「這干學校什麼事啊？你真的很遲鈍，你難道看不出我是為情所困嗎？」
「哦！是嗎？那他……他是誰？」
「現在我的心裡，他已經不是任何人了。為了他，我多花了一年努力重考，結果只證明，愛情遊戲就像是在玩兩人三腳一樣，兩個人的速度若不一樣，很快就會跌個鼻青臉腫，很難看。」
「呃……唉！」我的心又萎縮了起來，她打的比方還真是恰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