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林芷薇
這裡偏僻得很,只有一兩間早已半傾的民宅,應不會追來了吧。
手好痛,翦寒咬牙將箭頭咬出來,拿出隨身的止血藥隨便地抹在傷口。她一點都不關心自己的傷勢,她關心的是——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那些車月國的官兵為何要抓她?還有,街上的人為什麼一看到她就像看到鬼一樣,頭也不回地跑了?
沒有理由呀,到底是什麼原因?翦寒捂著傷口,蹣跚地往前走,想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地想一想。突然,矮牆上貼的一張畫像緊緊地吸引她的注意力。
這……畫像上的人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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棧道上,一列駿馬奔馳而過,捲起大片塵土,領頭的人正是颯爽非凡、威儀凜凜的車月國新皇——展傲雲。
貼身護衛耶呼弟策騎趨向傲雲道:
「稟陛下,翻過這個山頭就到阿蘇了。前方有水源,請陛下稍事歇息。」
傲雲瞇起犀利清朗的雙眸,也好,天沒亮就開始趕路,在炎炎烈日下一連奔馳了三個時辰,而且已接近午膳時間,就算他不累,手下一定也累壞了,也該讓大伙喘口氣。
「傳令下去,前方停下來休息半個時辰,順便用午膳。」
「是,陛下。」
大隊人馬整齊迅速停下來,行動敏捷地各司其職:找水源的,生火準備午餐的,或是先到前方勘察地形的;各自分頭行動。
傲雲治理國家的原則是盡量不擾民。所以,雖然只要一發佈他出說巡視的消息,全國各地的地方官就會事先準備迎接他,將食宿打理得妥妥當當。但傲雲不願如此勞師動眾,他只帶一隊護衛,輕居簡從地巡視車月國。
撲鼻的香味傳來,手下已將午餐準備好了。耶呼凝恭敬地捧著托盤上來。
「陛下,請用午膳。」
「你先放著吧。」傲雲擺擺手,「前方有水聲,我到河邊去走一走。」
「陛下,請讓微臣隨行保護陛下的安全。」
一到清靜無人的河邊,傲雲才真正鬆了口氣。
他彎下身子洗了把臉,出神地凝視自己倒映在水中的臉……粗獷的下巴上有一些胡碴,原本銳利的雙眸此刻佈滿濃濃的疲憊與孤寂,卸下了人前的武裝,他消沉頹唐地令人心驚。
渾身滿是孤介與滄桑……不是身體上的;而是由內心深處發出的濃濃倦意……
一回車月國後,因久病的父皇去世而繼承皇位。表面上,他是人人擁戴的新皇,出入都有大批隨從護擁隨行,但他整個人卻感到前所未有控虛與寂寞,彷彿獨自置身在冰河底層……
身體中有一處已被掏空……碎裂了。
心底的呼喚聲卻越來越大,一遍又一遍地喊著最令他痛苦、思念的名字——翦寒!翦寒!
被自己最心愛的人背叛,遠比殺了他還要令他痛苦千倍、萬倍。直到現在,他仍拒絕去相信那個「事實」——那將他撕裂為碎片的殘酷事實。
翦寒……竟是玄瑤宮的特使……洛前輩臨死之前的遺言,「洛翦寒……去找洛翦寒。」
任他千百萬個不願相信,但洛前輩已親口說出殺手的名字,還有插滿他全身的九命斷魂針,以及後頸那致命的天蠍針。
九命斷魂針也許玄瑤宮中有很多人都會使用;但天蠍針,傲雲知道——普天之下,只有翦寒有天蠍針。
為什麼?在他已付出自己全部的感情後,他最心愛的女孩竟是……
傲雲由袖中取出一幅畫像,前幾天手下交給他的,畫像上的女孩赫然是翦寒。
畫像旁的文字明明白白地昭告世人——洛翦寒是殺人不眨眼的玄瑤宮女魔頭,為搶奪車月國的傳國玉珮,不擇手段地迫害新皇與未來的皇后舒思萸,國師洛隱塵就是死在她手上,故朝廷正式通緝洛翦寒,凡報官府而查獲者懸賞黃金萬兩。
傲雲粗黑的眉頭痛苦地糾結,是母后親下的命令?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的靈魂似乎早被劈成兩半,目前的他只是一具行屍走肉,不再是完整的展傲雲,他根本沒有辦法恨她、怪她,無法恨他一分一毫……
他好渴望見到翦寒,好希望聽到她那刁蠻又撒嬌的聲音;好希望她仍在他身邊,管管他,與他鬥嘴。
他好想她……發狂地想見她!傲雲撫著手上的水晶戒指,無聲地對遠處山巒嘶吼,翦寒!翦寒!
他願付出一切,身份、皇位、世俗的所有,以換取翦寒的清白。他多渴望這一切只是一場夢,他不是車月國的新皇,可以無牽無掛地與翦寒隱居在山林荒野中,平凡廝守至老。
但……緊緊依附在他肩上的是國家民族的重任,他必須殺了洛翦寒,為枉死的國師洛隱塵報仇。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變暗,頃刻之間烏雲密佈,風動樹搖,雷聲轟轟,豆大的雨聲勢驚人地落下來。
這場暴風雨來勢洶湧,但傲雲動一動也不動,孤介蒼涼地直立著,任越來越大的雨淋濕他的眉、他的眼、他的發,以致他全身……讓濕透的黑髮緊緊貼住他陰的臉龐。
他的心,比狂風烈雨更冷千倍、萬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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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憤怒地想一刀殺了他!他竟通緝她?竟將她列為殺人要犯,殺洛前輩的「兇手」。
若非親眼看到這懸賞的畫像,她死也不信他會對她做出這種事。
被舒思萸推落水後,她一心一意記掛的是他的安全,他向安危比她更重要。身體一調養好,她立刻馬不停蹄地來車月國找他。
想不到……他竟這樣對她?廣召世人來抓拿她,說她是殺人不延眼的女魔頭?她最相信的男人竟這樣對她?
她終於知道:為何阿蘇的居民一看到她就像看到鬼一樣。
還有……懸賞單上,竟稱舒思萸為「未來的皇后」。
洛翦寒氣得全身劇烈地發抖……展傲雲,你好……你做得真好……你讓我終於明白何謂「狼心狗肺」!
她好想衝下去,一刀殺了這薄情寡義的負心漢!但,若他真薄倖至此,為何仍緊握著她送他的水晶戒指?
翦寒渾身濕透的立在小丘上,充滿恨意地盯著河邊的展傲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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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倒映出另一張臉,一張他朝思暮想過千遍、萬遍的臉。
不……不可能!難道是他的幻覺……
展傲雲不敢置信地回過頭,漫天風雨中,佇立在他眼前的,的確是他魂瑩夢牽的身影:……他的翦寒!
雨大如豆,從天而降,早濕透的兩人一動也不動地緊緊凝視,複雜熾烈的眸光狠狠地糾纏在一起;但翦寒的雙瞳中有兩簇熊熊烈火,充滿恨意的烈火……
似乎經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傲雲才回過神來,猛然縱身向前想拉住她,瘖啞地喚:「翦寒!」
「不要碰我!」洛翦寒迅速地揮開他的手,身上的水珠也滾滾而下,她將懸賞的畫像摔到傲雲眼前,心碎地喊著:「告訴我——這是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傲雲冷峻的臉上除了反常的蒼白,還有難以形容的沉痛,他不想對翦寒解釋他事先完全不知這畫像的事,只是苦澀地盯著翦寒說:
「你為什麼要殺洛前輩?為何要騙我、利用我?你一心一意只想由我這裡得到傳國玉珮?我對你而言,只是奪取政權的一項工具?」
「你……」翦寒恨得真想一巴掌摔過去,她咬著牙,一字一句:
「你相信我是玄瑤宮派來的殺手?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我但願你不是!但你怎麼解釋這一切……洛前輩死時全身插滿九命斷魂針和天蠍針,他的致命傷就是一支天蠍針。天底下會使用九命斷魂針的不只你一人;但天蠍針呢?請你告訴我,還有誰擁有你的獨門秘器天蠍針?」
「洛前輩死了?」翦寒一愣,「不,他,他明明……」
「別假裝你不知情,別再對我演戲了。」傲雲憤怒地嘶吼:「你處心積慮地接近我不就為了奪取車月國的傳國玉珮?你能否認洛前輩不是你殺的?並請你告訴我——手上為何會有玄瑤宮殺手才會烙上的七星海棠印?」
傲雲狂焰暗湧的黑眸痛苦地盯著翦寒手上的七星海棠印。
「我……」翦寒錯愕地望著自己手上的毒印,傲雲那陰沉危險的表情已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他不再相信她了!不管她再作任何解釋全是多餘的。
翦寒一顆心狠狠地抽痛,歐陽海靈果然心狠手辣,她早將一切都布好局了。當她落水的剎那,她就應該知道……就算她僥倖沒死;歐陽海靈一定有辦法讓她比死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