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唐絮飛
她甜柔的嗓音,教他一口污氣怎麼也提不上來。「算了,咱們該出發了。」
吃過熱騰騰的清粥小菜,他再添購些乾糧、茶水才上路。
奼紫嫣紅、鶯啼燕語、鳥語花香,城內的春色更是明媚鮮明。
進入城中後,兩人一路便往李罡的友人——樊文權豪宅走來。
樊文權乃邑陽首富,李罡自京城出發時便以書信告之。故當他二人進入樊府之時,受禮遇的程度可想而知。
府內高閣玉砌,棲禽盤獸,上迫雲霄。後花園內更是遍植名花奇樹,草木葳蕤、煙聚蘿纏,一派豪華儂艷的景象。
樊文權,年方二十六便承繼家產,田宅無數,是年少得志的富家子弟。不過他為人樂善好施,廣結四方英雄豪傑與文人墨客,樊家一年四季幾乎都有遠客造訪。
不過這一回前來的李罡身份更是特殊,是以樊文權大設筵席,為他洗塵。
「李兄,請。」
樊文權十分恭敬地招待他們,不過他也心裡納悶:怎麼李公子的家僕這麼沒禮貌,李公子可是個太子,他竟這麼不分尊卑地與他們同座,這似乎說不過去。
文權小心翼翼、不敢冒犯地問道:「李兄,您的小廝……。」
李罡是聰明人,知道他的疑惑,小心翼翼地回道:「他身份不同,所以……」
經他這麼一說,樊文權還當玉蘿也是皇宮貴人,但仔細一瞧,他似乎並非男兒身。喔,他知道了,他猜想,她大概是公主吧。
也因此,他更不敢怠慢她了。
用過膳,文權招待二人至賞雲亭品茶,去去油膩。
樊府的奢華實非一般富賈可比擬:以綃金紅羅罩壁,以綠鈿刷隔眼,糊以紅羅;
外種梅花,梁楝、窗壁、柱拱、階砌等都作隔筒,密插雜花,豪奢可見一斑。
玉蘿打量起樊府。自個兒家中的華麗比起王公宅第可說有過之而無不及;但現在見過樊府,可得自歎小巫見大巫了。
亭外鳥語花香,遍園牡丹花開,姚黃魏紫,美不勝收;亭內儘是他二人的談笑聲,玉蘿則靜靜陪坐一旁。不一會,一名雲發挽成盤渦狀髮髻,上頭插著梭形玉簪的女子出現在不遠的迴廊處。
她身後跟隨兩名身著綠綾白綢的侍女,款款蓮步搖擺生姿地走向前來。
樊文權一見來人,竟起身迎之。
李罡見狀,問他:「這位姑娘是……?」
文權趕忙介紹:「這位是在京城頗富盛名的歡喜樓花魁——仙曲姑娘。李兄,你不會不認得吧?」
李罡正奇怪來人眼熟,原來仙曲姑娘由京城來至邑陽,不過他心中不免疑惑,她為何來到此地?
「仙曲姑娘怎會來到樊兄府上?」
文權答道:「府內有一、兩名女夫子(青樓女子別稱),不算過分吧?」
李罡當然知道,一般員外府內常有狎妓之風俗;何況樊兄又是富甲一方的富商大賈,有此作風並不足為奇。
「當然不會。只是我心中不解,樊兄怎有這麼大的本事贖回仙曲姑娘?」
「也許是小弟在外的評價不差吧,我只稍稍開口,她便同意隨我回來了。」他說得簡單,然而眾所皆知,想贖回歡喜樓中的百花之首,沒有一箱箱的金銀珠寶,可是迎不回的。
仙曲一進亭來,淡雅的韻致,輕倩的身姿,無一不展現她優雅的丰姿;明艷照人的雪肌,朱唇黛眉,眼波間不時散發我見猶憐的韻味。
她作揖問候:「樊公子。」
文權回以:「免禮,來見見李罡,李公子。」
仙曲將視線由文權身上移開,轉向李罡身上來。乍見來人乃舊時意中人之際,臉上縈繞的沉鬱與眉黛間的輕蹙,瞬間全化成半羞半喜之嬌態,一句李公子,更頓時化成片片溫柔,令人一陣心蕩神馳。
那霎時間的煥發明麗、光采奪目,教文權及玉蘿皆看在眼底。
獨獨刻意忽視的李罡不去注意,只是客套地回禮:「仙曲姑娘,咱們還真是有緣。」
仙曲姑娘長得細纖挺秀、淑婉明媚,是位典美的女子。李罡雖憐她出身低下,但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對於這等卑下身份的女子,萬萬不能動上半點情意。
仙曲坐在一角的箏台處,方坐定,便啟唇:「仙曲就此獻唱一曲『霓裳羽衣』。」
清越的箏音,從慢慢移動的纖白指尖傳出,和著她悠揚的嗓音,宛若出谷黃鶯般,時如盈盈脈脈的平湖,時似滔滔滾滾的江水,抑揚頓挫;曲音卻如行雲流水般,無跡可尋。曲畢,餘音繚繞,久久不去。
別說樊文權,連李罡也為仙曲姑娘的才藝感動。
玉蘿雖為女兒身,但她並不因仙曲姑娘的天賦異稟而感吃味或輕蔑,反而十分讚賞仙曲的才華洋溢。
良久,大家方自靜默中醒來。雖只有二、三人在場,但掌聲卻不輸數十人。
仙曲謝過掌聲,才在樊文權的邀請下陪坐。琴歌侍宴,又有美女侍側,堪稱人間一大樂事。過了未時,他們才結束亭上會。
樊文權提議:「李兄,入夜咱們再安排個聚會,不如由仙曲姑娘陪坐。您說這主意可好?」
仙曲早在歡喜樓時便中意李公子了,幸蒼天有眼,讓他二人再有機會見面;有這機會,她當然不能錯過。現在樊少爺肯讓她招待李公子,她豈能不好好把握?她眼波流轉,不時流露著企盼。
李罡在她殷切目光及盛情難卻之下,只好答應他的要求。
不過最開心的人就屬仙曲了。
李罡偕同小玉回房途中,他問:「小玉,你覺得仙曲姑娘的嗓音美不美?」
她點頭,不吝讚美道:「如黃鶯出谷,音韻甜美,足可媲美瑤台司樂天女。」
見她這麼大方,他反倒有小人長慼慼之感,於是另尋話題:「小玉,你會棋弈嗎?」
「疏淺,但可拼戰。」
他淺笑,兩人便進廂房。
第五章
朱府——自朱仲甫得知原本丑不拉幾的冼家小姐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美人之後,欣喜的臉色就再也沒褪過。
口哼小曲走回新房,一天到晚巴望著夜早點來。盼呀盼,夜是早來了,但他的娘子卻不來。
他差人去找她,但她卻送來一張信函。
信中內容是——相公:冼家有一規矩。新婚花燭夜過,新娘必須與夫君分房至有喜訊傳出為止。
故玉蘿我,由今夜開始,必須在繡閣內待至喜訊傳出為止。相公,請將就點……忍吧!
娘子冼玉蘿筆端正秀麗的筆墨,不愧為才女冼玉蘿,他忍不住誇讚起自個兒的娘子。
只不過,她這是什麼意思?叫我朱某獨守空閨嗎?不對吧,哪有娘子要相公守空閨的道理呢?
他飛奔至繡閣,裡頭傳來陣陣嘻笑聲。他舉起拳頭便敲門。
房中之人立即安靜下來,她們面面相覷。這麼遲了,還有誰會來呢?
金花差人前去查看,水兒一向前探看。哎呀!不得了了!姑爺的大隊人馬,喔!
不,是單槍匹馬殺上陣來了。
水兒回報:「金——小姐,是姑爺他來了。」
「姑爺?他還不死心嗎?」
金花差人向前開門,畢竟她們人在朱府,而非待在冼家,多少也要尊重一下朱二少。
門一打開,四人紛紛向他問候——「姑爺!」
他揮揮手支開四人,水兒望向金花姐。金花使個眼色,四人才退出繡閣。
仲甫迅速關上門,露出一臉色涎相,欲撲向金花。
金花恫嚇道:「相公,你想絕子絕孫嗎?」
絕子絕……什麼意思?仲甫自忖:他不過是關個門而已,她竟說出這麼嚴厲的話來。為什麼?「你說什麼?」
金花冷靜地說:「相公,冼家的咒令,您不可不信呀。」
他怎麼會相信呢!叫他朱仲甫一天不近女色,那倒不如叫他去——死吧。
「娘子,我大可對你說,若叫我不近女色,難也。」
他才一說完,金花更在心底咒罵他——好色之徒、淫賊!終有一日做起花下風流鬼。不過,為了小姐,她只能吞下這些話,並婉言開導他:「相公,你難不成沒聽過,我在京城內的傳聞嗎?」
「傳聞?什麼?五官嗎?」
「對,五官相貌。相公,你可知玉蘿何以能以此美貌與夫君相見嗎?」
她先繞個圈子再吊他胃口。
果然,他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她笑道:「當年,我爹爹不信邪,硬是要……而我娘在拗不過我爹的要求下,只好與他同床。我呢?便成了犧牲品。丑哩八怪不說,險些見不得人。幸虧有一茅山道人施法術,為我爹絕了後代傳宗能力,才挽回了我的清秀容貌。相公,你也知我冼家只得我一女。難不成,你也要以斷嗣為代價換來幾夜痛快嗎?」
嘿!果然有效。斷嗣換來幾夜逍遙,再怎麼算也划不來。他再怎麼貪戀美色,也不敢拿自己傳宗接代這等大事來當賭注。
朱仲甫不怎麼甘心地乖乖走出房門。
不過,他臨出門前又回頭問她:「昨兒個夜裡,咱們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