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唐絮飛
將門迅速關上。他真不敢相信,卸下炭灰的她是如此地美艷動人、國色天香,或許真能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了。
「姑娘,究竟如何稱呼?」
她優雅地坐在圓椅上,緩緩答道:「我本姓冼,名玉蘿。」
他的臉色頓時丕變!冼——玉蘿?那她不就是……?!
玉蘿關切地問:「你沒事吧?臉色這麼差。」
怎麼會沒事?他是擔心,她是好友之嫂,而自己卻將她「暫時」佔為己有,強行帶出朱府,這事若叫奕煌知道了,那他們之間多年的友誼不就……一思及此,就教他的心冷了半截。
即使貴為太子,但他從未自恃身份尊貴,與人相交,但憑一片赤誠。他憂心忡忡地表示:「我必須送你回朱府。」
送我回朱府?玉蘿這回可笑不出來了,她急中生智地說道:「李公子,小女子的話你也信呀?」
李罡狐疑地看著她的神情。這人怎麼說話前後不一?一會說她是冼玉蘿,一會又說她不是。那她到底是或不是?實令人起疑!
「你——什麼意思?」
她不自然地勉強笑笑。「我問你,你在朱府看過冼家小姐嗎?」
見他點頭,她又說:「那就對了,既然你曾看過,那你還信我這冒牌貨所說的話嗎?」
咦?也對。朱家二少的洞房花燭夜,他也親自目睹了新娘子的美貌;那她真的只是在開他玩笑。心中不由自主地暗自歡喜,思量著往後再也不用滿懷愧疚地面對朱府上下了。
「那,我不送你回朱府了。不過你倒說說,為何女扮男裝?」
「為何呀?」
她那靈活的腦子轉了轉。
「說來話長,我自小父母皆不在了。」
她在心底向爹娘賠不是,她不是故意要咒二人早逝的。不過,為了自身的困境,只好如此嘍!
「我和弟弟流浪至京城,誰知京城這麼大,兩人竟走散了。」
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述說,一副楚楚可憐樣。
李罡雖半信半疑,但也不敢說她是假裝、演戲。他略施一點同情心地說道:「那你決定怎麼辦?」
玉蘿邊啜泣邊可憐兮兮地說:「我也不知道呀。好心的李公子,拜託您發發慈悲,帶我回京。若能因此找著弟弟,小女子定感激不盡,來世做牛當馬,為您效勞。」
一番話說得不教他動心都不行,不過——「可是我送你回京,你若找不著你失散的弟弟,那豈不是會為你招來禍事嗎?」
招禍事?她當然知道他所指為何,但脫離他並摳點銀兩才是她目前要做的事。
她又裝出一副哀傷的樣子:「我可以再喬扮呀。」
「喬扮?你知道嗎?你的偽裝技巧十分差勁。」
差勁?怎麼會呢?朱家上下不全被她蒙騙過了?
「可是……」
「別可是了,你那嬌小的體態、嬌滴滴的嗓音,再怎麼喬扮也騙不過明眼人的。
你還是放棄了這爛伎倆吧。」
他殘酷地粉碎她遨遊四海的豪情壯志。她還以為她的「易容」很成功呢。
「要不,你借我銀兩,好讓我回家鄉當盤纏用。」
銀兩、銀兩,將到手了吧?但出乎她意料的。
他說:「不,你一名絕色弱女子身上帶著銀兩太不安全了。不,還是由我護送你回鄉來得妥當。」
照理來說,他的想法、做法相當完善。但對急於脫身的玉蘿而言,卻是遭透了。
她立即婉拒:「不好吧?我怕耽誤李公子的行程。」
「不,一點也不。我覺得這主意好極了,就這麼決定了。你的家鄉在哪?讓我送你回去吧。」
他的熱心她可不敢領受。
「不,不麻煩……」「李公子您了」尚未說出口便被打斷。
「對,一點也不麻煩。」
明明她的意思不是這樣,他卻捉住她的語病,教她連說不的機會都沒。
次晨,他也不教她有機會再多言,一用過早餐後,就催促著:「走嘍。」
她仍未回神地問:「去哪?」
「你家嘍。」他的話教她一時無法回應。
她問:「我家?你確定?」
他點點頭,一副大丈夫敢說敢做,君子一言絕無反悔的負責模樣。
這下換她大傷腦筋了。家?她家在京城耶!若老實向他招認,不知他會不會為朋友出氣,告冼家騙婚一罪?若不招,教她上哪找一個家出來呢?
說謊的後果便是如此了,一旦開口說謊,往後便要說無數個謊來圓謊。現在可好,連個合理的理由也想不出來,看來她的什麼皇后美夢全成泡影了。
為了不讓自己太下不了台,她胡謅瞎掰,把家鄉扯到杭州去了。
她這井底之蛙只知有京城這地方,可不知杭州離這有數千里路程。她的一句話害得兩人乘船、搭馬車,足足走上個把月。
沿途綠地青翠,桃花盛開,李花飄香,溫暖的春風吹醒了大地。
在他堅持之下,玉蘿仍是一身男兒打扮。
只不過,這李公子不知存著什麼居心,一路行來,珠簪、珠花、胭脂,數不盡的飾品,一直為著口裡說的「某個姑娘」添購,而她冼玉蘿「恰好」成了試用的人。
至於是為哪個神秘姑娘添購,他卻絕口不提,即使一再逼問,他的口風仍是緊得很。
若說是買給她的,這也挺怪的,因為她一直是男兒裝扮,他買這些做什麼呢?
她現在也派不上用場呀。
試探他時,他又鬼鬼祟祟,好不神秘!更甚者,每行至一處,他便有意無意地調戲她,害她有時會意亂情迷,誤以為他對她……。
眼見一片春色旖旎,李罡一時興起,信口吟道:「娉娉裊裊十六余,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十里揚州路,卷盡珠簾總不如。」
玉蘿頓時漾起紅暈,心忖道:這李公子,難不成以為她不懂嗎?他的這番恭維,玉蘿只有心領了。
她客氣地回道:「李公子,小女子沒您稱讚的好,所以您的褒獎,小女子只有心領。」
他卻總是回道:「我又不是指你。」
每每教玉蘿氣結。
李罡近數日觀察,他發現「鈺杉」的言行舉止得體得不輸名門閨秀。
光看她的姿容、儀態,舉手投足間,莫不流露著高雅氣質;若說她是下等人出身,還真教人無法相信。
「鈺杉,這真是你的名字?」
她淺笑道:「我本姓陳,名小玉。」
「小玉?這名美也。」他兀自誇獎起來。
玉蘿長這麼大,除了爹娘家僕侍婢外,很少——幾乎沒聽過外人誇過她,光這一點,便教她對他又鬆了防備之心。不過她免會懷疑他會不會又在——戲耍她。
走了數里,她腳酸,正巧前有一茶棧,她便說:「李公子,前有一茶棧,不如咱們到那歇歇腳吧。」
他心忖:他們的確走了好幾里路,對於三寸金蓮的她而言,確實不輕鬆,是以兩人加快腳步,往城門附近的茶棧走去。
叫了壺普洱和一盤熱騰騰的包子。這對又饑又渴的他們而言,簡直已是人間美味、一大享受了。
包子一上、茶一來,兩人狼吞虎嚥一番。說狼吞虎嚥是誇張了點。兩人都是斯文人,啜飲普洱、撕嚼包子一派從容自在。
玉蘿也趁此機會細細打量李罡。相貌堂堂、美如冠玉、眼眸炯炯有神、耳垂又厚又大,可見得身份尊貴,非一般泛泛之輩。
祭過五臟廟,她問:「李公子,你打哪來?」
李罡答:「我乃長安城人氏。」
「長安城?你也是京城人?」她不自覺漏出口風,這一來引起他的疑心。
他挑了挑眉:「也是?」
「呃,不,我是說,你既是京城人,何必再跟我往南走呢?」
「喔,原來你是指這事,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
「不,是我多心。小玉姑娘,你可別見怪。」
見他承認自己失言,玉蘿也不打算在這話題上打轉。因為愈在這打轉,對她就愈不利。
「李公子,解了渴、止了饑。該上路了吧?」
頭一回出遠門的她,心情可是亢奮得很。若她知道這一趟杭州行得走這麼遠的路,肯定會埋怨起自己的多嘴;她也絕對會謹記,下回要編謊也得編近一點的地方。
第四章
所謂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杭州果真如傳說中的美麗。
到了小玉的故鄉,李罡急於知道有關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出身來歷。初來乍到的玉蘿被杭州的明媚風光吸引住,不斷喃喃自語:「春水碧於天,桃花春水綠。」
詞句間,莫不讚歎杭州的好風光。
而她的出口成章,則令他不得不懷疑起她的出身。若說她出身貧賤,隨身之物又是如此不菲;說她是一般女子,她又飽讀詩書,堪稱才貌雙全之女子。
他急問道:「小玉姑娘,你舊居在哪?」
玉蘿尷尬一笑,良久才說:「這,我並不熟。」
他以為她在開玩笑。她自稱是杭州人氏,怎麼他們人到了杭州,她還說對此地不熟悉呢?
「小玉姑娘,你別開玩笑了,我們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才到這兒,你卻以一句不熟搪塞?這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