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唐絮飛
坐在候診室裡翻閱雜誌,總覺得有一雙眼不時地窺探著自己;但只要她一抬起頭來,那道灼人的視線隨即離開。害得她還懷疑起自己不光牙神經有問題,連腦神經也過敏了。
約莫二十分鐘後,掛號小姐終於叫她了。待她一如往常坐定,醫生的聲音令她疑惑了;但是一張嘴巴張得老大,實在無機可問。
「消腫了不少,還疼嗎?」
「不了,醫師。」
他可不給她機會。
「那擦個藥便可以了。來,張大嘴。」
一回又一回、一遍又一遍,她終究還是沒問出口。不過不是她不問,而是他根本不給她機會問。
一直到她步出了診所,滿心的疑惑令她停了下來,抬頭看著招牌——卓漢民牙醫診所七個大字在陽光折射下熠熠發亮。
卓漢民?是同姓同名,但又不同科,不會是他才對。疑慮減輕後,她才安心地離開。
※※※
在診所內的漢民,此刻正好得個空閒。
「醫師,剛剛那位藍小姐是你的舊識嗎?」
心思細膩的跟診小姐發現老闆心不在焉,再加上他無視於女患者的問話,與往常的他實在有著天壤之別,令她不得不懷疑。
翠美是他開業至今的元老,跟在他身邊也有滿長一段時間了,對他的習性也略有瞭解;不過她的觀察入微還是令他佩服。
凝視前方,漢民不曉得該如何解釋他與藍小姐之間交鋒的過程。
「不算熟識,不過算認識吧。」
翠美已得到欲知的答案,且這種問題挺私人的,不便再問,因此她便專心工作去了。
見她一走,漢民繼續埋首於其他病人的病歷中。
不一會,診所內的電話響起——「喂,卓漢民牙醫診所,您好。」
是朱醫師。
漢民一接過電話,仲業便急匆匆地問:「你去哪?」
「什麼我去哪?沒頭沒腦的,叫我怎麼回答你?」
仲業這才發現自己語焉不詳。「我是問你,昨天你怎麼不在PUB內?」
「哦,原來你是在問那件事。」
他並不認為昨天的臨陣脫逃有什麼不對。誰叫他們先小人,拐他去PUB,後來又——「怎麼了?看見我們左擁右抱,你受不了嗎?」
說的是哪一國廢話!「我才不受影響呢。我只是覺得……我們的職業似乎不適合流連在那種場所。」
「喂,看不出來你這麼古板。」
「是形象問題,不是古不古板。」
「好、好,全是你的一套說法。不過,你也別忘了,我們可不像你老是『性』
趣缺缺,別指望我們當聖人了。」
聖人呀,還早咧。不過說真的,自己對女性真的是提不起興趣來,莫非他真的——不愛女人嗎?不會吧?
想想自己走過的年頭中,的確沒有哪個女人涉入或是留下痕跡的。
常年旅居國外,金髮、褐髮、紅髮……的妙齡女子,什麼沒看過。是,他認為男女之間相處所應產生的火花,對他而言卻是陌生的。再加上自己也挺潔癖的,來路不明、浪漫過頭的一夜情是他堅決反對的;而主動上門的,他也一概謝絕門外。
就不知他的潔身自愛是否太過分了些。
「仲業,我會不會病了?」
仲業開玩笑地附和:「何止,簡直就是病入膏肓了。尤其是與異性的對待關係來說,更是嚴重到無可救藥,做朋友的我建議你去看看醫生吧。」
「你少神經了!我不過是對異性不來電罷了,又沒排斥過她們。」說得他宛如病得很慘似的。
咦?有語病喲!
「不來電?那還不簡單。偶爾充充電,還怕電不來嗎?」
「電,哪來的電可充?」他就不信仲業能有什麼辦法。
仲業乾笑兩聲後才說道:「中山北路的鶯鶯燕燕不少,或許你會找著全身充滿電流的美女也說不定。」
他就知道,只有他才會想出這麼下三濫的爛點子。「你留著自己充吧,我還是決定放棄。反正一個人無事一身輕,何必拖個家累來扛?啊,我有患者上門了,不說了,bye!」
結束電話,又開始忙碌的工作。
※※※
采凝拖著疲憊的身心回到家附近的超商正欲採購消夜——「叮咚……歡迎光臨!」響亮的問候聲拉回了她半混沌的腦子。
「嗨,接班?」現在正值交換班時間。
「是啊,藍小姐也剛下班?」她是個人盡皆知的朝九晚十一的「超級賺錢女」。
「嗯,剛下班。你們沒瞧見我已經張不開眼了嗎?」采凝誇張地瞇了下眼。
進入店內挑了幾樣消夜及加熱的熱牛奶,正欲結帳,巧見漢民也進入這家超商。
「嗨,真巧,你也來了。」
「這麼巧,你——」見她這身盛裝打扮,彷彿才剛下工似的。
「剛下班。」明白他的疑惑,她坦言不諱。
「這麼辛苦。」
「還好啦。」這一切全是自己自找的,她怎敢喊辛苦呢?「你也休了?」
「早休息了。輸入病歷到一半,覺得有點餓便出來。你——這麼晚了還吃消夜,不怕身材走樣嗎?」這是現代女子最具危機意識的一環,難不成她不怕嗎?
這一點對身高一七○、體重四十七的她而言,根本不造成問題。她所該煩惱的是,不知未來該去哪找一張優渥又長期的飯票哪。
「若要我這身保持了近三十年的好身材變形,那非得十分用心規劃才行。」
的確,眼前的她除了姣好的面容外,那一身修長更是沒話說。
站了好一會,她累了地道:「好晚了,我該早早休息才是。無法足眠才是美容的天敵,bye!」
真像她的個性,來無影、去無蹤。上一秒,她還站在他眼前;下一秒,她已消失。他搖了搖頭,繼續未完的事。
※※※
坐在服飾店內,一大組修指甲的器械一一排列在桌上;小至粗磨,大至上彩,采凝一點也不馬虎地細心完成指甲美容。
「小姐,那一套可以試穿嗎?」
這下可好,一進門便是要求試穿的,指甲油還沒干咧。
「對不起,那一套已售出了,您可以挑這一桿的嘛。」指向最容易拆卸的那一桿套裝區。
女客看了看。「真的不能試穿看看嗎?」也不想想她已佇足在這家服飾店門口
多少回了,怎麼看都覺得喜歡這一套,一時要她轉移目標,實在太過殘酷。唉,她真的中意那件洋裝呀。
采凝在心底默數:五十、五十一……五十九、六十。
「可以的,我馬上取下來,您先坐一會。」她現在的模樣和剛剛堅持的態度,還真有十萬八千里的差距哩。
沒十五秒,那一套洋裝已交到女客手中。
「試衣間在這。」待女客試穿出來,還挺合身的。采凝便又開始施展其三寸不爛之舌:「哇,真像是專門為你量身打造的耶!」
「是嗎?」女客本來便已中意,又一經她讚美,更是鬆了荷包。只是——「這一套不是已有人……」
「我再調一套還她,不打緊的。」
「太好了,真的太謝謝你了!替我包起來吧。」
她使出這一超——「見人說人話,遇風便轉舵」,交易便告捷。
即使經濟蕭條,然而妮妮服飾絲毫未受影響。這可得歸功於她舌燦蓮花的功力了。
惠鳳終於出現,采凝玩笑地說道:「一天比一天晚,你是不想做了是嗎?」
她翻白了眼。「藍小姐,你搞不清楚狀況啊?此店為我開,老闆娘有不能遲到的理由嗎?」
采凝將錢櫃中的現金交給她保管。「進帳一萬五千元,點收。」
惠鳳接過手,拿出她的金手指,響亮有聲地點著鈔票,數完後還煞有介事地說:「少一張。」
采凝大刺刺地坐了下來,絲毫不理會惠鳳刺耳的雜音。
「喂,少一張耶!」
「少?你不會倒貼呀。」
惠鳳拍了下她的肩膀。「叫我貼錢,門都沒有。」
明知是玩笑,她也不示弱:「喂,難不成你想叫我貼?回去等個幾十年吧,最好想都別想。」
「噢,我會多想幾回的。」惠鳳還裝出一副討打的模樣。
「去!」采凝啐了她一口。
玩夠了,惠鳳才問她:「藍藍,我覺得有點累耶。」
「累?你不會是想關掉這家店吧?」不行,這可是她的經濟來源之一,怎麼可以結束營業呢?
惠鳳知道她誤會了。「不是啦。我是說,我的年紀也不小了,到現在還沒個歸宿……」
起先她還想認真地聽惠鳳的理由,現在她則——「不會吧?你在開玩笑對吧?」
「我像嗎?」惠鳳沒好氣地回她。
采凝還正經八百地看了她數眼。「不像。只是……你該不會是到了思春期吧?」
唯有如此才會急著想結婚;反觀自己,仍是思春期未到,所以才不急著找對象。
只見惠鳳雙手托著下巴,一幅迷惘樣……看來,她的紅鸞星真的動了。
「惠鳳,你打算怎麼尋找你的真命夫君?」見她默而不答,采凝又問:「電視節目相親好嗎?」她搖頭。「我才沒那麼遜,得上電視推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