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唐絮飛
「小柔,如果沒有其它事,我想掛電話了。」
嘲弄的目光掃射,即使是再好的心情都要被破壞殆盡。說來也怪她不得,她的真本事確實不容小覷,誰教他之前貶她在先;事到臨頭,才不得不自打嘴巴承認,他確實錯看她塗大小姐了。而她為了表示自己不受污蔑,是以決定以諷刺的眼光釘死他這個事主。
一向高高在上的他,哪受得她「隨便」的目光亂掃,可是要他放下身段與她一般見識,這又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風。悶不吭聲的便自顧自地上樓,打算不理會她以回應她的輕蔑態度。
連待在黎宅服侍多年的傭人也感覺到了,少爺他似乎……改變了!至於怎麼個變法,大伙也很難說清楚,畢竟少爺平日的行事作風就少人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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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知道塗媚的出身,就連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她那一身的好武藝,全來自一位孤僻的老頭子;老頭子姓古,至於他的名諱,她也不知道。
塗媚只知,當她清醒過來的那一刻,她便待在他的身邊。怎麼會來?又來自何處?她便完全不知道。久了,她也安於這個環境,古師父沒虧待她,有吃有住,又傳給她一身登峰造極的好功夫。
汐止山上的十三年光陰,或許是空氣清新、環境清幽,孕育出她的姣美與好膚質。
書,她讀得比任何人都多,然而學歷卻比任可人都低,只因為她是一個失落一段記憶的女人。
即使如此,她也不會怨天尤人,更不具什麼強烈的七情六慾、好與壞、成與敗,她只需對自己負責,她的人生,是沒有大多的拖累。
古師父是個沉默寡言的老人,與他生活多年,她該成為自閉兒才是正常,偏偏上天賦予她自救的本能,天生麗質再加上聰穎過人,便成就出一位天下無雙的塗媚。
與古師父生活的那段日子,她有如一隻翩飛的彩蝶,愛上哪就上哪,他完全不會拘束她的行為。不過自由還是有其規範,至少一天之中有兩個時段中,她是屬於古師父的;一是清晨兩點,一是傍晚時分,這兩段時候都是她特訓的地獄時間。挨不完的打、受不完的悶記,剛開始,她也會心萌怯意,但當她看見師父眼中的執著與認真,她也只能強忍著受虐的苦澀挺著過。
嘿,時間證明她的苦沒白吃!她成功了,她學的一身防身之技,成了她財源滾滾的工具,經由師父生前的好友為媒介,她自另一個經紀人、也就是她的個人電腦為她接洽客源。
出道三年,接過大小無數的case。當然嘍,過去的輝煌戰果,是事主樂意捧錢求她的招牌;她是不至於獅子大開口,但六位數的底線是絕對少不了的。
也許是她的本事還滿管用的,成功率將近百份之百,是以她塗媚的名號,在某一階層上,可稱得上金光閃閃、瑞氣千條的。
回到自己的寢室,解下羅裳,只著白色的絲質褻衣在這空間中走動。
別說她自戀,她的身材、臉蛋,就是美神維娜斯看了也要趕緊找塊布料好遮掩自己臃腫的贅肉以遮羞呢!
這樣的她,是絕對有其自戀的本錢的!凝望鏡中的自己,每一寸、每一毫釐,無不是經過精雕細琢般的完美,就連丁點疤痕也捨不得在她身上滯留;說到這個,也算是項奇跡吧,否則依她的職業,就算有個「刀疤塗媚」的綽號也不為過。
她的美艷,有時亦招惹委託人的動心,可惜,她對示愛不懂;對性暗示沒興趣;
對性騷擾更是直接予以痛擊,時至今日,尚未有哪個高人攀得上峭壁高崖摘取她這朵多刺的玫瑰。
在曼妙的胴體上做過一番的巡禮後,才進到充滿水氣的浴堂中洗去一日的疲憊與沾惹身上的塵埃。
沐浴後步出了浴池,披上綢質睡袍,攏攏沾了水珠的秀髮,一手倚在陽台窗欄上,無聲無息地仔細觀察了四下環境。
在確定安全之後,才慵懶地躺至床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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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翰洋最受不了塗媚的,便是她嘲弄的眼神了。想想自己長這麼大來,還沒人敢這麼露骨地藐視他,而她竟一而再、再而三地對他展露如此之神態,思及此,一雙大手也握成兩個不悅的鋼拳。
照慣例,他該靜下神來好好閱讀一本書,但此刻,再精采、再動人的文章也難以吸引他的注意力;更可恨的是,她的身影還霸道地佔著他的注意力不散。
他壓根沒想過,這會是代表著什麼,只清楚地知道,塗媚是個過分又傲慢、不懂氣質為何物的女人,不過讓她施展丁點真本事,便一副瞧扁他的自大。哼,他黎翰洋可不是什麼三腳貓,在這方面不行,可在做生意的腦筋上,他可是頂尖的!放眼全台,還找不出幾人可以和他平起平坐,而她竟敢小覷他的天資。
信步來到陽台處,陷入冥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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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晨,一向是塗媚徜徉在新鮮自然的早晨中,貪婪地汲取清新氣息的時刻。
樓下仍然不傳半點聲響,而她已換上一襲粉紫的復古式短窄裙洋裝。下樓後,推開銅製大門,步出了黎宅。
早晨的街道,只有早起運動的老人家或中年夫妻外,極少出現像她這年紀的年輕人,甚至可說是看不到。能不貪睡再加上她的打扮又這麼的花俏,猜她從事八大行業也不為過,然而絕俗的容顏顯不出絲毫的風塵味,所以指指點點之外,倒也沒人敢亂猜她的來歷。
即使是在漫步的當口,塗媚也讓自己保持在最佳的狀態;外人看她悠哉游哉的,實際上她可是全神貫注。
繞了大半圈,六點半回進到黎宅。
當她推門而入,傭人們看著她的眼神仿若瞧著外星人似的大驚小怪——管家囁嚅地問她:「塗小姐,你——」
塗媚自然地答道:「運動。」
太嚇人了吧!她不像時下年輕人一樣好吃懶做又貪睡也就罷了,還有精力學人做養生,太難得了!不過她這一身的花俏,說是運動……那也太奇怪了。
「塗小姐,少爺馬上下來了,你就先等一會。」
塗媚真看不慣這姓黎的男人,專制霸道也就算了,連最平常不過的用飯也有那麼多的規矩,一點也不民主,更別說有什麼自由了。塗媚縱使有千百個不願,但也沒忘記自己的身份不過是個受雇於人的下屬,下屬是沒資格數落老闆的。不過,不用口,也可以用眼瞪他、瞄他、斜視他,直教他受不了為止!
準時的,他下樓來,一秒也不差。至少這一點,多少可以彌補他的缺點。
黎翰洋老遠見她氣呼呼的,心中納悶,他又哪裡犯著她了?要不,她怎會無禮地在他黎宅大廳之上,「結面腔」給他看?何況,現在不過清早六點五十六分罷了,一大清早便給他一個「紅龜」臉,今天肯定沒什麼好心情了。
先按下心中的那點不悅,緩緩地走進餐室。
傭人見少爺坐定,也趨向前來。「塗小姐,請上座。」
塗媚並不打算讓傭人難堪,隨即跟了進去。
本來與他一同進食是件煩悶之事,今晨再加上悶氣在前,不悶透才怪。
在沉悶的氣氛下,塗媚才靜下心來找出她「悶」的理由。
怪怪,這黎先生也沒虧待過她,頂多只是說了些不中聽的話污了她的耳朵,按理說,她實在沒有理由自掘悶坑悶死自己的,過去什麼大大小小的人物沒見過?
「身經百戰」一詞用來形容她的閱歷實在不為過,何以一個小小的黎翰洋公子,便可惹得她不開心?再說,替他工作以來,他也不曾對她有過任何非分的舉動,她是沒理由找他的習慣扣罪名,好生他的氣、找他的碴。
這麼一總歸來、又綜合去,沒事,全沒事,是自己太過無聊了。這陣子真的是太閒了,閒得連腦子也開始搞名堂來騷擾自己的理智。
坐在她對面的他還納悶著,剛剛的敵意比上了天還沖,怎麼才沉默個五、六分鐘,一張閻王娘子面又回復原來的嬌俏美顏?又不經意地多瞧她幾眼——喝!那對杏眼立即投來頗具威力的必死光。
塗媚還替他找理由為他們之間的不愉快「脫罪」,哪知——台灣真沒三日好風景,才剛平心下來,他又犯×。算了,看來自己是白費心機,當爛好人了。
一頓飯下來,兩人各懷心思,內心自我交戰了不知多少回合。
也不知是哪個有心人,在報章上大肆渲染黎翰洋另結新歡,黎翰洋是斥之無稽,但塗媚可感受不到絲毫的傷害,以往所接任務,類似的傳聞,早讓她麻木了。
再說,他們兩人出門,身邊總有四、五名人員隨行,而她與黎翰洋總保持著半公尺遠的距離,會有這樣的傳聞,那操筆者的想像力也算驚人的了。
操筆者捕風捉影,說黎公子與舒大小姐散了、吹了,才教她這來歷不明且名不經傳的塗姓小人物給篡位了;還有版本說她塗小姐施媚術,硬生生地把正正經經的黎大少給勾引了來,打算鳩佔鵲巢,當起名正言順的當家少奶奶……說來說去,沒人說他黎少爺錯了,反而將所有的罪行扣到她這外型妖冶艷麗的不明女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