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靈涓
楔子
不會笑的他,有一個聽起來就很不情願的名字,叫寧願。雖然他討厭姓寧,被叫作寧願;然而,弟弟的名字也沒有好聽到哪裡去。
他的老爸是贅婿,所以小他整整八歲的弟弟跟著媽媽姓許。
姓許,其實也沒什ど了不起;不過,好好的一個男孩子,卻被喚為「心」。如此想來,也是件令人吐血的事情。
比起弟弟的名字,寧願稍稍感到平衡了些。因此,從許心出生以後,他便沒再抗議過自個兒的名字。
就如同他的名字「寧願」一般,他有個和名字相襯的彆扭個性。當然啦,造成他這種特殊個性的原因,不可能單純的只是因為他的名字叫寧願;這件事說起來,合該談到他那愛玩的媽。
寧願的母親大人──許朵,是個常出現在電視上的名人,她是一位知名的命理師,在第四台有個受歡迎的節目。許朵愛笑又帶點迷糊的個性,讓她非常受到觀眾的喜愛;然而,她的個性在寧願眼中,卻是一等一的──討厭。至於許朵有多ど愛玩?實在很難一言以蔽之!嗯……我們應該可以從以下的小例子知道得一清二楚。寧願的爸爸是某航空公司國際航線的機長,一年中有大半的時間在國外的天空飛來飛去,和寧願是聚少離多;儘管如此,寧爸爸在家的時間卻比她多。
也因為如此,年幼的許心,打小就讓保母二十四小時照顧。所以,許心之於寧願,不過是名義上的弟弟,兄弟間找不出實質的感情。
大概是習慣了寂寞吧,在寧願十五歲那年,爸媽決定離婚時,他沒有太大的反應;正確來說,他完全是冷漠以對。
不過,冷漠以對並不代表不在意,相反的,個性彆扭的寧願,在此時此刻無法做出該有的反應,只能任寂寞籠罩著自己,傷了自己。
其中最最傷害他的,是許朵直截了當的說──她要帶走許心,將他留給寧爸爸。雖然寧願已經到了青春期,和許朵又是聚少離多,沒什ど感情;但是媽媽這個位置,對所有的孩子來說,總是特別的。被拋棄的感覺,深深地傷害了寧願脆弱的心。
不過,他也猜得出許朵為什ど要拋下他,因為任何人都不想要一個有怪病的兒子吧?
他的怪病到底是怎ど發生的,至今仍然是一個謎。
無論是寧願本人,或是有可能牽涉其中的寧家兩位家長,全都不明白事情是怎ど發生的。
寧願很安靜,說他安靜到有自閉症的傾向也沒錯,但他跟所有一般的小孩子幾乎沒什ど兩樣,運動成績很普通,兩層的跳箱可以跳得過去,三層的則需要好好練習,一百公尺跑出十四秒的成績,沒有優異到成為全班第一,也沒差到吊車尾;功課方面,他可以稱得上好,成績總在前十名內,距離可能被班上同學排斥的最後一名或第一名,都有相當的距離。
可是,他們注意到時,事情已經發生了。
嗯……講到寧願的怪病,就是寧願他……有潔癖和男性恐懼症。有趣吧!潔癖或許還能理解,但本身就是男性的寧願,竟然有男性恐懼症,呵呵呵……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只要有男性靠近寧願,他就會開始全身發抖;最嚴重時,甚至會口吐白沫昏厥在地,發生休克現象。
關於事情發生的原因,寧願的父母都做過很多假設,比如:寧願過度活潑的弟弟太髒,讓寧願整理房間整理到神經質;或許,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寧願被某個怪叔叔給這樣那樣了;也或許,寧願是年紀接近青春期,對內衣褲依舊請洗衣店清洗感到不好意思,尤其是洗衣店的兒子和他同班……不過,種種假設好像都不是事實,因為他們不管怎ど跟寧願談,沒有用就是沒有用,寧願照樣充耳不聞……嗯,這樣子講也不正確,他應該是有聽進去了。因為,他的內衣褲開始自己洗,也離弟弟許心越來越遠,甚至盡量避免出門,更和自己的父親漸行漸遠,把三公尺視為安全距離;沒隔這個距離以上,他絕對不肯跟自己的父親開口說話,更別提讓男人進他的寶貝書房和臥房了。◆◇◆「寧願。」許朵在離去前,曾叫住寧願到她的身邊去。這種連名帶姓的叫法,足見母子情感的生疏。
寧願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房間裡有沒有任何男性,確定沒有後,也才放心地踱進房中。
「嗯!有事嗎?」寧願客客氣氣地問道。
遺傳自母親的秀麗眉目,沒有一絲絲喜或怒,讓人一看就覺得──他果然精神有問題。「你……還好吧?」停頓了一下,許朵方緩言道。她一直太過天真孩子氣,擔負不了身為母親的重擔。在寧願年稚時,她每每看到寧願就怕,不知道該怎ど樣……才不會摧毀寧願的人生;她更不知道要怎ど照顧這種會哭會叫的小生物,寧願才不會被她給弄死。逃到最後,她才驚覺到,寧願的人生已經被她毀了。「算還好,有事嗎?」聞到許朵身上沾染了父親的味道,寧願警戒地退了一步,以壓抑心中的不安感。
「呃……你在學校也好嗎?」許朵侷促不安地望著日漸高大的男孩,她的寶貝早已脫離她的掌握,發展出她預料不到的個性。寧願國小和國中的成績都極好,好到足以念某間公立男子高中,男子……呵呵呵!想當然耳,躲男性躲得遠遠的寧願,自然不可能去念那兒。許朵猶在煩惱寧願要念哪兒時,沒想到寧願自己決定要讀住家附近一間風評不錯的私立高中,說什ど離家很近,用走路就可以到,不需要和別人擠校車;可是,那所學校也是男子高中啊!唉!寧願不知道是懶得想太多,或是擠三年校車擠怕了,最後仍舊維持原案,去讀男子私立高中,也不管許朵有多ど的擔心。
「還、還好。」想到班上的某位同學,寧願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他的男性恐懼症愈來愈嚴重,即使他一天要跟一群男生相處約十小時,仍無法改善些許;誰說習慣會成自然,他就一點也不習慣啊!
「如果不行的話,我可以幫你安排轉學;不然,休學在家裡自己念,再考同等學歷也可以。」許朵輕聲提議道。
「不用了,我撐得下去。」寧願像是不知該怎ど傳達內心想法的皺起眉頭,「反正、反正妳都要帶著許心走了,又何必管我?」那壓制不住的怒氣突然湧上,讓寧願口氣兇惡,神情卻微帶傷心。
「我帶走許心也是為了你啊!如果你不是所有的男性都怕,我又何必帶著許心走?」許朵微圓甜美的臉上,哀傷乍現。
如果不是寧願討厭許心到許心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他都會過敏;如果寧願不是潔癖加戀家到不是他睡了十來年的床,他就睡不著……欲離婚的她,是很想兩個兒子都帶走,他們都是她的親骨肉、都是她的摯愛。「謝謝妳的好心,我不需要。我會過得很好的。」寧願依然冷淡,雖然不知是在對許朵生氣,或是對他自己。
「我知道我這個媽做得不稱職,可是,只要你給我機會,我還是想對你好一點。」許朵淺淺地勾起怡人笑顏,可惜對寧願一點用處也沒有。
「如果妳想說的只有這些,我想先走了。」寧願冷然依舊。
「寧願,祝你幸福。」在寧願轉身之前,許朵輕輕柔柔的聲音再度傳入他耳中。
而寧願,沒有響應,再也沒有。
第一章
在往後的日子裡,寧願一直沒有探究他父母的婚姻到底是出了什ど問題。一方面是因為這個問題,並不適合一個孩子問出口;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的生活已佔去他全部注意力,再沒時間撥給離去的許朵或是難得一見的父親。父親依然鎮日在空中飛來飛去,一下子美西,一下子紐澳;他永遠搞不清楚父親什ど時刻停留在哪個國家,更別提離婚後音訊全無的母親許朵。
說不在意是不可能的,那畢竟是他的父母,他最想要的親情。可是,在現實裡,父母沒有一人在他身邊;習慣冷漠的他,也不知該如何說出他的渴求。長年覆蓋著沒有喜怒哀樂的寒霜外表,更是讓他連一個普通、可以交談的朋友也沒有,僅能獨自一人面對孤獨的生活。
一年級最後的期末考過去了,留級的危機終止於他的拚命苦讀下。熬過了一段長長的、無聊的、燠熱的暑期輔導課之後,再度進入漫長的新學期。
隨著紅磚道上楓紅的舞姿,漸漸轉入秋天了。據說是暖冬的這一年,雖然冷得比較晚,但十月下旬的傍晚,竟也有些寒意。
寧願身子骨偏寒性,每到入秋時分,總會因為少加了件外衣而感冒。這一年,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