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錦瑟
「知道就好!」知道還不快走?
「妳崇拜他、喜歡他--那能不能多一個人也跟著妳這樣愛他呢?讓我們一起關心他、照顧他,我們都希望他幸福不是嗎?」童千綠淡淡勾著唇瓣,那笑容沒有計較、沒有爭寵,反倒是帶了點祈求的意味。
顧燕寧愣了愣,相當詫異於童千綠的話,她相信自己臉上的錯愕無法騙人。
以前,她也曾以妹妹的身份欺壓過不少想接近大哥的女孩子,但她們總是和自己一樣強烈反擊。她說「我愛他」,她們便說「我會比妳更愛他」:她說「他最愛的人是我」,她們便說「他最愛的人不是妳,是我」;她說「我是他妹妹」,她們便說「他娶的人是妻子不是妹妹」。
大家都為自己設想,她並不怪她們,畢竟她自己也很自私,因為想留住大哥的關愛,就不惜破壞大哥的幸福。
但是……童千綠卻是站在她這邊為她著想。童千綠的話,狠狠刺進自己的心坎裡,讓包裹在名為「愛」之下的自私完全曝光。
這樣怎麼算是愛呢……童千綠肯定也明白妹妹與妻子最終是不同的,她竟把所有人的感情都考慮進去,不讓大哥為難,這樣一比,她的確太殘忍。
原來她希望大哥幸福快樂,卻一直在破壞他、傷害他,完全沒替他著想。
「燕寧,妳怎麼了?」
突兀的聖誕鈴聲在春季響起,童千綠只好先接電話,是顧冰竹打來的。
「喂?喂?」她餵了兩聲,沒聽見回答,正想掛斷,手機突然傳來顧冰竹的聲音,有點遠,像是在跟人交談--
「我有事想跟你單獨談。堂哥,能不能請你先離開辦公室?」
顧冰竹在跟誰說話?
「你要跟我談什麼?」
是顧念海?!
「發生什麼事了?」顧燕寧停止自我厭惡,擔心的問。
童千綠示意顧燕寧噤聲,然後愈聽臉色愈難看。
「到底發生什麼事?」
「燕寧,我得回公司一趟。」童千綠扔下話,匆忙跑回公司。
顧燕寧也察覺事情不對,連忙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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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千綠衝進顧念海辦公室,只看見顧重軒與顧冰竹兩人。
「念海呢?」聽完手機裡的交談,即使不明白原因,她也知道顧念海必定背負了一個很大的秘密,因為他的聲音聽來是那麼的自責與壓抑。
顧冰竹落坐沙發,不語。
「被這小子趕走了,連我也攔不住他。」顧重軒忿忿地說。
童千綠走到顧冰竹面前,驚訝他變得不太一樣了,但這不是重點。「我想你知道答案,告訴我。」
「去問他。我沒必要替他回答,那是他的事情,他自己要負責。」
「冰竹,你--」
沒等顧重軒開口罵,童千綠已經給了顧冰竹一巴掌。
「妳打我?還沒人打過我!」顧冰竹氣得站起身,瞪著童千綠。
「痛嗎?」
「廢話l要不然妳來試試看!」
「那你跟你大哥說的那些話,難道他就不痛嗎?就連我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都感受到他的痛苦了,你是他親弟弟,又曉得一切,會不懂嗎?」
「妳懂什麼?他害死我媽!難道不該受罪嗎?」
童千綠怔了怔--念海害死冰竹的母親?
「沒有……媽不是大哥害死的,那是意外啊……」為了趕上童千綠的腳步,顧燕寧連高跟鞋也脫了,一路跑回來。
「燕寧,妳不是忘記了?」那時,他還相當慶幸妹妹什麼都忘了,免得傷心過度。
「沒錯,我是受到刺激忘了,但不表示不會想起來,好久以前我就什麼都想起來了。哥,你清楚為何我特別黏大哥嗎?你不懂,因為當時你正值青春期,一直反抗家裡,爸本來就不太管家裡的事,媽對我的身份是又愛又恨,只有大哥真正關心我,就算他是想贖罪也無謂,因為真正關心我的是他:為了得到他的關懷,我寧願繼續遺忘!」所以她才會一直霸佔大哥的溫柔,將之視為理所當然,也不願放開。
「燕寧……對不起。」原來他也做錯了,只在意自己的心情,卻忽略了妹妹。
「不要對我說,我們都該對大哥說,因為我們欠他更多。你明知那是意外,為什麼還不原諒他?我們都傷他太深了。」大哥一再包容他們的任性,他們欠得實在太多了。
顧冰竹煩躁地耙著頭髮。「我也曉得是意外,也想學著接受,是他不讓我這麼做啊!每次看見他那種退讓、自責的表情,我就會想起那件事,是他不肯放下然後試著接受我們,是他不肯原諒自己,不是我!」
僵持的氣氛頓時消散一空,化成滿滿的歉意。
顧燕寧哭了,顧冰竹垂著頭,顧重軒一聲淺歎。她這個旁觀者,不太清楚內幕,卻看見他們一個個都傷痕纍纍。
因為太愛,所以更怕失去--他們都怕失去珍愛的家人,因此細心維持,結果那份愛卻傷了所有的人。
此時的念海,必定也在某個地方療傷吧?童千綠真希望能快點擁抱住他,給他溫暖,然後告訴他,其實大家都是愛他的。
稍稍冷靜過後,顧重軒開始撥打顧念海的手機,但才響沒幾聲就被切斷;顧冰竹與顧燕寧也與上相同的狀況,最後大家都把希望放在她身上。
童千綠的情況也沒好到哪去,只是多響了幾聲而已。
「念海在搞什麼?以為不接電話就可以逃避嗎?」
逃避?她想念海不是在逃避,而是他不知該如何處理而已。
「他切斷電話是不想跟你們交談,可又沒有關機,是想讓你們放心,我想他真的很在乎你們……」童千綠說完,三人同時看著她。
他們都在想,沒想到他們對顧念海的瞭解原來還不如她,或許……或許也只有童千綠才能讓他走出自己心底的傷痛吧。
顧燕寧就算不甘願,也願意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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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這個破壞婚姻的第三者!
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麼用?妳已經毀了我的家。
……對不起、對不起!
說一千遍、一萬遍對不起,什麼都改變不了,因為他不知該向誰道歉。
一時的衝動造成無法挽回的遺憾,自此他便活在悔恨中,並發誓絕不再做會「後悔」的事情。
但有用嗎?
醫生說燕寧受的刺激太大,不記得了,所以他想彌補錯誤,想補償欠他們的親情,可又不時擔心萬一她想起來了,也和冰竹一樣憎恨他怎麼辦?
這個無心之過將一輩子跟隨著他。
口袋內的手機響了,重軒、冰竹、燕寧,他無法面對他們,一一切斷,最後是千綠……遲疑了幾秒,他仍然沒有接起。
慢步在人群中,他的目光搜尋著前方的高樓大廈,身邊與他擦身而過的行人,他誰也不認識,即使他在顧家的地位再高,身邊的錢財用不盡,但此時,他竟不曉得哪裡可以收容自己。
忽然,他想起綠野傳單上的兩句話--想飛嗎?想自由嗎?
是的,他很想要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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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找遍了顧念海有可能會去的地方後,全都無所獲,因此他們也只能回到顧家等候顧念海願意主動聯絡他們。
在客廳裡,顧燕寧不時安慰著蔣蕙菁,顧冰竹與顧重軒默默坐著,童千綠則是推開顧念海房間的門,走了進去。
開了燈,窗戶上也是有窗簾,拉緊的窗簾,絲毫看不見外面的天色如何:房內很整齊,看得出來已很久沒人住,不過一塵不染,應該時有人打掃。
冰冷的床、冰冷的計算機,牆上沒有任何張貼的痕跡,桌面除了一盞燈外什麼也沒有;環顧四周,只有衣櫃和滿滿的書櫃或許還能證明曾經有人住過這間房。
已經春天了,可這房間仍然活在冬季裡。
童千綠驀然掉下眼淚。
她拉開窗簾,打開窗戶,讓春風吹了進來。
望著孤獨的月亮,她掏出手機,按下傳訊鍵。
--念海,我現在在你房間裡,不過,是你的房間而已……為何卻讓我哭了呢?
--念海,你的房間很冷,就像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給我的感覺一樣。
--因為太愛,所以怕失去。我已經瞭解你說這句話的另一半意思了。
--你房間裡的窗戶也面向西邊,不過有窗簾的關係,我想你看不見夕陽。
--你知道嗎?你在身邊築起牆,卻在牆裡面自己拚命忍耐,可是誰又看得見呢?因為你的牆太高聳了。
連續傳了五則簡訊出去,半小時後仍然沒有響應,童千綠又傳了最後一則。
--念海,他們什麼都跟我說了,可是我還沒聽你說,我等你告訴我,好嗎?
之後,又二十幾分鐘沒有訊息回來,童千綠淺淺歎氣。
陡地,聖誕鈴聲劃破寂靜,注視來電顯示的名字,她真的好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