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凌淑芬
郎霈橫他一眼。「你們晚上還有什麼節目?」
這小子想追凌苳,還得看他這一關過不過得去。他腦中開始回想元薔以前提過哪些跟這個弟弟有關的事。
「我們只是出來吃吃飯、跳跳舞而已。」元維不適地換個坐姿。
「現在的PUB搖頭丸一堆,龍蛇雜處,晚上沒事就早點送小姐回家。」他輕扯一下嘴角,臉龐的其他部位都沒牽動到,有笑跟沒笑差不多。
「是。是。」元維已經一背心冷汗了。
「舅舅,您太古板了,台北的夜生活也只有那些可以PUB去。」凌苳端起紅酒怡然品嚐一下。
郎霈冷哼一聲,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意真會凍死人。
「郎霈沒有那麼老,我才小他一歲呢!」元薔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腳,要他擠點笑容出來。
「元姊,你要是不說,外人還以為你是元維的妹妹呢!」凌苳微微一笑。
她以前是怎麼說的?我以後見到你一定彬彬有禮,學那些成熟世故的女人講場面話。當時他還笑話她永遠不可能,言猶在耳,沒想到,現在真的學會說場面話了。
郎霈的心情複雜萬分。
餐點陸續送上桌,他仍然沉默的時間居多,幸好其他三個人很有話聊,氣氛一下子就熱起來,新開的一瓶紅酒也逐次見底。
「那個日本男人眼見我對他的搭訕無動於衷,轉頭去釣跟我一起來的女朋友,結果她男朋友恰好就是那間酒吧的保鏢。當他看到一個滿臉橫肉的大漢朝他殺氣騰騰地走過來,整張臉都綠了,連滾帶爬逃離現場!」凌苳說完,三個人一起撫掌大笑。
她拿起高腳杯飲完剩餘的紅酒,頰畔的紅嫣不知是因笑或是因酒而生。
「別喝太多,待會兒又醉了。」他突然面無表情地吩咐。
「我的酒量很好,你忘了?」元薔以為他是在叮嚀自己。
「呵,郎家舅舅就是這樣細心……嗝!」她伸手掩住了唇,羞澀地淺笑一聲。「唉,看來醉了的人是我,都失態了。元維,我們還是早點回去吧!」
「沒問題。」元維巴不得早早脫離對面那雙銅鈴眼。
「直接把凌苳載回家,別再繞到其他地方去!」郎霈眸中的肅殺之氣急遽攀升。
「我會的,郎大哥,你不用擔心。」元維又有滴冷汗的衝動了。
不擔心才怪!這小子眼神骨碌碌的,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算了,我自己送她好了。」他放下餐巾起身。
元薔愣了一下。「郎霈,不必吧!讓元維送她就好了。」
郎霈鐵面無私,「凌苳是我好朋友的女兒,她喝醉了,讓別人送我不放心。」
「送我回家又不是什麼大事,大家何必勞師動眾……哎呀!」凌苳想站起來,足尖卻絆到了桌腳。
郎霈眼明手快,立刻托住她的肘,順勢將她整個人帶進懷裡。
美人既醉,朱顏酡些。她水眸流轉,細聲細氣地告罪:「元姊,不好意思,第一次見面就在你眼前失態。實在是今天晚上聊得太開心,一下小心便喝多了。」
「沒關係,我看郎霈送你也好,他今天晚上喝得最少,開車穩當一些。」
元維悻悻然瞪凌苳一眼。你好樣的!
凌苳只當作沒看見。
「謝謝兩位今晚的招待……喂,舅舅,你走慢一點,我話還沒說完呢!」
身後的男人三兩下將她挾持出場,完全不讓她再聒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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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醒過來了。」挖苦的語氣聽起來很刺耳。
凌苳睜開一隻眼,從後照鏡偷瞄過去。元維的身形化為一絲細影消失在黑夜裡。
「呼,脫身了。」她吐了吐舌頭,翻身坐正。「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喝醉?」
「我見過你喝醉的模樣。」他目不斜視,直直盯著前方路況。
「他一直暗示今晚要去跳舞和看電影,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拒絕呢!」她撩了撩髮絲,淡爽的洗髮精香味飄散在整個車廂裡。
「你要回你媽家,還是去安的公寓?」他的態度冷漠,沒有一絲談笑的意圖。
「今天星期幾?」凌苳突然問。
「星期三。」郎霈終於瞄她一眼。
「糟糕,我全忘了這件事!」凌苳飛快從皮包裡拿出手機,按下一個快速鍵。「喂?傑瑞嗎?」
這位傑瑞又是何方神聖?他擰起眉心,耳朵拔尖了。
「傑瑞,對不起,人家有事被絆住了,你現在人在哪裡?」她甜聲膩氣地撒嬌。「啊?你已經到旅館了?哪一間?好,沒問題,你先洗個澡,我馬上到。」她收了線,示意郎霈。「停車停車!」
「你要去哪裡?」郎霈蹙著眉,車速雖然放慢,卻沒有立刻停下來。
「君悅酒店。你不用載我去,我自己叫計程車就行了。」她眼睛一直瞄著後方來車。「現在有個空檔了,快靠邊停!」
「去找那個傑瑞?他是誰?」當然他是立心不再管她的事,可是剛才那通電話詭異得讓人無法不在意。
旅館房間和洗澡?怎麼聽都不像正經事。
「他是我星期三的床伴。喂,後面正好有一輛空的計程車,快靠邊停!」她急切地指揮交通。
嘎吱——BMW是靠邊停了,後面緊急煞車的聲音和憤怒的喇叭聲響成一片。
「你說他是誰?」郎霈不可思議地瞪住她。
「他是我在日本認識的台灣留學生,我們每個禮拜三固定上床一次,我今天已經遲到了,拜託你行行好,讓我下車好嗎?」
「你、你跟那個人……」郎霈啞口無言,第一次體會到腦充血的滋味!
「規律而頻繁的性生活有助於生心理健康,我和他都沒有固定交往的對象,所以暫時和彼此湊合一下,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她說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有什麼好奇怪的?」郎霈的語言功能終於恢復。「有什麼好奇怪的?!」
「有話好好說,幹嘛用吼的。」她瑟縮一下。
老天!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性伴侶!你到日本去,盡學到這些把戲?」他怒吼。
「當然還有一些『別的』。」她笑了,笑得妖燒而嬌媚。
郎霈不只腦充血,全身血管沸騰得幾乎可以煮蛋了!
「安和曼曼知道你都在日本搞這些事嗎?」他大吼。
「拜託!我已經二十一歲了,不要動不動就搬這一套:『我要告訴你媽媽』,OK?」她無聊地翻找一下皮包,掏出一包涼煙。「性只是單純的生理需求,任何超過一個月沒有性生活的人都應該去檢查一下。」
「你還給我抽煙?」他一把搶定她咬在唇間的細煙,整口氣哽在喉嚨裡上不來。
「你不趕快放我去和傑瑞上床,我只好抽煙啊!」凌苳快抓狂了。「拜託,郎霈,你不會真的古板到這個程度吧?你平時都沒有固定性伴侶嗎?」
他的臉孔漲得通紅,連話都說不出來。
凌苳盯著他,驀然大叫:「不會吧?郎霈,真的嗎?」
「你的思想給我放乾淨一點!」他低聲咆哮。
「噢,郎霈。」她的眼光充滿了極度的同情。「其實你真的可以和我媽咪湊合一下,你知道的。她最近雖然形蹤不定,但是目前為止還沒有固定的伴出現,而你又暗戀她這麼多年……」
「我、沒、有、暗、戀、曼、曼。」他咬牙切齒。
「你只是名義上是我『舅舅』其實你們倆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我個人是非常樂觀其成的。」凌苳表現得既爽朗又大方。
「我再說一次,我對曼曼一點興趣都沒有!」他從緊合的齒關裡迸出話來。
「好好好,你怎麼說都是。」她敷衍地拍拍他的手臂。
如果現在捏死她,把她丟到人行道上,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看見?他看看車外。不行,目擊者太多了,起碼要載到山上才能動手。
「我只是像關心郎雲一樣的關心曼曼而已。」
「好吧!畢竟我只是想讓你明白性生活的重要性,如此而已。」她舉起雙手表示停戰。「我可以下車了嗎?」
「你這個、這個……」
「淫婦?蕩娃?野女?浪妹?」她熱情地提供相關詞彙。
「小鬼!」他含恨吐出。
「我覺得我提的那幾個比較貼切。」她揮揮手跟他道別。「好了,傑瑞一定等得不耐煩,謝謝你的便車……」
「你給我回來!」郎霈硬生生把她剛拉開的車門轟然關上。
「你這人怎麼越來越霸道!」她嬌聲埋怨著。
郎霈深呼吸幾下。
她說得沒錯,她已經是個大女孩了,用強制的手段只會引起她的反叛心而已,他必須委婉地同她講理才行。
「凌苳,異國留學生裡有很多不正派的人,而你偏偏是個……是個……」郎霈頓了一頓。「女的。」
事實不容許他再以「女孩」來稱呼她,但他該死的絕不會此時強調她已是個「女人」的事實。
「原來我是女的?」凌苳抱住胸部驚異地看著他。「天哪,活了二十一年,我現在才發現!這解釋了我每個月為何會流七天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