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滿願咒文

第18頁 文 / 梨陌

    「有趣嗎?」她困惑地皺起眉頭。「為什麼會突然想去修?」她一直以為他會照家裡的安排,去考政治所,或者,出國拿學位。

    他停下用餐的動作,看著她,又不說話。

    察覺到他的目光,剛剛那種彆扭的感覺又回來了。她若無其事地低下頭,啜飲其實已經所剩不多的麥茶。

    這個人……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餘音。」

    抬起頭,卻發現那雙沒有表情的眼睛似乎一直沒有離開過自己。

    她楞一下,心跳猛地撞擊胸膛。

    沉默的眼睛、缺乏變化的表情,明明是再熟悉不過的一張臉,她的呼吸卻開始混亂,許久不見的陌生溫度竄上臉頰。

    一個瞬間,她彷彿不再是這個明年夏天就要畢業的大四生劉餘音,而是好幾個季節以前,那個第一次陷入情網的大一新鮮人,而他--

    他對她沒有感覺……提得高高的心一下子墜回冰冷的現實。

    這是書偉,妳已經放棄很久的王書偉,記得嗎?她告誡自己:劉餘音,別胡思亂想,這一切都是幻覺而已。

    所以,她只是應聲:「嗯?」

    他的眼睛瞬也不瞬,半晌,才平板地開口:「……不,沒事。」

    看吧,這一切都是幻覺。她鬆口氣,一邊嚴肅地告訴自己。還有,她剛剛感覺到的,絕對不是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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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踏出教室門口,她就看見那個人站在外面的樓梯欄杆旁,一個勁地閉目垂首,彷彿就那樣睡著了。

    如果這也是幻覺的話,她一定是得了妄想症--最嚴重的那種。

    她皺起眉頭。「書偉?」

    他抬起眼,點頭。「餘音。」

    「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張開口,然後平板地吐出一個很普通的答案。「……路過。」

    路過?她默默看著他,不知道要說什麼好。這裡是井塘樓四樓,據說是學校最偏僻的教室之一,一般人是不會「路過」這裡的。

    說不定,他是來找老師。她這樣告訴自己。

    「等一下有事嗎?」他這樣問。

    她搖頭。「本來打算上完課就回宿舍去了。」

    「去喝咖啡?」

    她推一下眼鏡,有點遲疑,不太確定現在什麼狀況。「嗯……」

    他看著她,專注的眼神瞬也不瞬。「餘音?」

    「喔,好啊。」

    ……她還能說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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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過莉秦也沒問題,所以就是明天兩點的時候在社團教室開會……」她頓下來,歎口氣。

    兩個人來到的小店,位在公車站牌附近的二樓,和學校附近大多數的簡餐店一樣,提供美味的手工小點心和精緻的套餐。現在是午茶時間,但是書偉和她只各自點了飲料。她喝花茶,而他還是一貫的藍山咖啡。

    聊天的主題是昨天映紅回報的工作概況,和中午才剛剛敲定的開會時間。

    話說沒有兩句,她發現他又開始發呆。這已經是第四次了。

    「書偉。」

    他眨一下眼睛。「抱歉。」

    「你有心事嗎?」

    「心事?」他平板地重複一次這個詞語,彷彿一下子弄不清楚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

    「沒錯,」她推一下眼鏡,擔憂地皺起眉頭。「這幾次我老是看到你在發呆,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我……」他看著她,突然岔開話題:「遠毅在追映紅。」

    「我知道。」她困惑地看著突然提起這個話題的男孩。「從遠毅自願要跟映紅一起負責跑腿的工作開始,我就知道他要追映紅……有什麼問題嗎?」

    「……有男生在追妳嗎?」

    「沒有。」她下自在地摸一下綁得很緊的馬尾,不知道話題為什麼會跳到這裡。「你知道的,我對戀愛沒有興趣。」

    「沒有興趣?」他平板地重複一次。

    她真的開始擔心了。「……書偉,你真的沒問題嗎?」

    她認識的王書偉,日常詞彙裡應該是沒有「戀愛」這兩個字的。認識這三年,她也從來沒有聽他談論過其它人的愛情生活--

    忽然間,一個前所未有的念頭竄進腦海。

    聽起來有點荒謬,畢竟,認識了四年,他從來沒有類似的表示,但是、但是--

    另一名占卜研究社的魔女傳說,並不完全是那麼空穴來風。

    她不理會心裡那股太過熟悉的怪異感受,咬咬嘴唇,逼自己問出口:「……書偉,你也喜歡映紅嗎?」

    他楞一下,微微攬起眉頭。「不是。」

    聽到他的答案,她卻一點也沒有感覺比較安心,因為還有一個更令人沮喪的可能性。

    深呼吸,她努力鼓足在這麼短時間內所可以收集到的一切勇氣,死命裝出在這種情況下能夠表現出來最平淡的語氣:「……難道你喜歡遠毅?」

    他看著她,一臉呆滯,似乎不知道她這個念頭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不。」

    她覺得更困惑了。「那你為什麼突然提起這件事?」

    他沒有答腔,面無表情又看她一眼,默默拿起藍山咖啡啜飲。

    她看著比平常更加古怪的男孩,搖頭,決定放棄研究他的動機。「說到映紅,她不太高興。」

    「社慶的事?」

    「嗯,她不高興我把她跟遠毅湊在一塊。」她實在不知道她那位同寢好友到底在想些什麼。「所以她向我提出交換條件。」

    「交換條件?」

    「她說,衣服要聽她的話。」

    他微微攢起眉頭。「衣服?」

    她歎氣。「社慶占卜時候穿的衣服。我擔心她想要把我打扮成鋼管女郎。」

    他沉默一下。「映紅不會這樣做。」

    「我知道,我只是亂說。」她垮下肩膀,推推眼鏡,悶聲嘟囔:「映紅不會做這種事,可是我光是想到要化妝打扮,就覺得渾身不對勁。這幾天越想越後悔,很想跟她說我不要了。」

    聽到她的話,男孩的眼睛忽而閃過一道奇異的光,像是想起什麼。

    然後,他搖一下頭。「妳打扮起來,很漂亮。」

    她瞪著他。他嚴肅地點頭。

    他,真的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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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未圓之月,整座山籠罩在銀灰色的朦朧紗霧中。人,看不清前程。

    和窗外月光有著相同顏色的楓葉鼠「二世」抽動腮幫子,迅速啃完手上的葵瓜子,然後小小的身軀整個掛在鐵欄上,熱切地看著籠子外面正在忙碌的主人,一下子看膩了,才又一溜煙跑回滾輪上,繼續牠最愛的運動。

    「二世」,全名叫「思薇爾二世」。

    兩人寢室內的燈光昏暗。升上四年級,她和映紅換到了這間兩個人的寢室,繼續擔任彼此的室友。空氣裡飄著暗流的熏香,書桌上躺著一本翻到一半的厚重原文書,打工的映紅還沒有回來。

    魔女披散了長髮,揚手縱開古老的占卜紙牌,在寢室中央的地板上鋪出命運的網絡。

    「……『寶劍九』、正位。這是『魔杖六』的逆位。這是『節制』、這是『正義』、這是『錢幣』的『國王』、『法皇』。」她撩起又落下來的半干長髮,翻開最後一張紙牌。「『命運之輪』。」

    沉吟許久,空氣裡細微的呼吸聲從急促慢慢轉為凝滯。她皺緊了眉頭,手上還扣著最後一張紙牌,跌坐到地上,伸手摀住臉,發出自我厭惡的嗚咽。

    她看不懂,她讀不出牌組的意義。

    她不知道書偉在想些什麼。

    他為什麼那樣看著她?為什麼老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為什麼突然提起遠毅和映紅的事?為什麼問有沒有男生在追她?為什麼……說她很漂亮?

    他從來沒有這樣說過,從來沒有認知過她是跟他不一樣的異性,認識了三年,從來不曾表現過對她有超乎友情之外的感覺。

    她知道,對書偉來說,她和遠毅的角色是沒有差別的,就是朋友而已。他的眼裡、記憶裡,沒有特別為她保留的空間。

    所以,她死心了。所以,她放棄了。

    但是昨天,他說她很漂亮。

    然後,她亂了。

    她不是已經死心了嗎?為什麼這兩天來一直心神不寧,連明天就要上台的報告都沒辦法專心準備,只是為了一句很可能只是隨口而出的話?

    她不是最討厭迷信的人嗎?為什麼今天晚上卻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一個人,大張旗鼓地排設這滿地的塔羅牌陣,只是為了一個根本不可能是答案的答案?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洩氣地倒臥下來,她呆呆地看著散落一地的手繪紙牌。食指和中指問一直夾著的,是那張無法解釋的「命運之輪」。

    這是他送給她的塔羅牌。兩年多來,她一直很小心地珍藏著,除了少數的場合,很少拿出來使用。

    還有,那一塊錢。曾經嶄新閃亮的銅幣,已經不復當初的光澤,仍然跟塔羅牌一起,躺在那個陳舊的銀盒子裡。

    還有,「二世」。她用了一模一樣的名字,幫這只跟「思薇爾一世」沒有半點相像之處的楓葉鼠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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