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樂雲

    「哇，這麼多書，簡直就是一個小型的圖書館了。」

    「是啊，我們全家都喜歡看書，尤其是我媽，最喜歡買書了，這書房裡有一半的書都是她買的。你看，這張大書桌，從小，我和我弟弟總是分坐在兩邊，我媽坐中間，她就這樣一本一本的念童話書給我們聽，直到我們上小學，慢慢識字了，才換我們輪流念給她聽。」

    顏若筠微笑的傾聽著，從谷正軒的神情和聲音裡所洋溢出來的家庭溫暖，她全都感受到了。

    「我將來我的另一半一定要像我媽媽一樣喜歡讀書、疼愛子女。」

    「那，琪芬一定很喜歡看書嘍？」

    「她還好，不像你那麼喜歡。」

    顏若筠正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因為這句話，書「碰」的一聲掉到地板上。

    谷正軒把書撿起來，遞給她，說：

    「這本書要看嗎？可以借你帶回去，沒關係。」

    「不……不用了。」她轉過臉，把書放回原位。

    谷正軒忍不住偷偷一笑，又說：

    「不看書，那看照片好了，我在美國的時候拍了一些，要看嗎？」

    「好。」顏若筠急於離開書房，她真怕自己再度失態。

    谷正軒走出書房，又走進隔壁的房間。

    「請進，這是我的房間，應該不會太亂吧。」

    「不會，好整齊，不太像是男生的房間。」顏若筠站在門口望了望，又說：「我到客廳等你好了。」

    「為什麼？你不會是怕我吧？」谷正軒古怪的一笑。

    「當然不是，我為什麼要怕你？」

    「既然不怕我，那你為什麼不敢進來？」

    顏若筠愣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請進吧，小姐。」谷正軒將顏若筠一把拉了進去。

    谷正軒的房間看起來比顏若筠的大一倍，床、書桌、書櫃、電腦、音響……整齊有序的擺滿三分之二的空間，另一邊的角落裡，則放著一個黑白斜紋相間的懶骨頭沙發。

    谷正軒走過去蹲下，拍了拍那張懶骨頭：

    「在美國受訓的時候，有一天和同事去逛街，一家傢俱店開幕辦摸彩活動，廣告傳單上寫著：『中獎率99.9％』，我們就進去參觀，沒想到還真的中了獎，獎品就是這個懶骨頭，要不要坐坐看？」

    顏若筠跪在他旁邊，按了兩下，說：

    「好像很軟的樣子。」

    「試坐看看嘛，不要怕，整個人靠進去，很舒服的。」

    谷正軒看顏若筠想試坐又有點害怕的樣子，索性跪在她的前面，按住她的肩膀，往後一推。

    「啊——」顏若筠大叫一聲，整個人往後倒。因為太突然了，她驚慌的抓住谷正軒的手臂，被她用力一抓，他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撲倒在她身上，兩個人重重地跌在懶骨頭上。那一瞬間，他們就這麼互瞪著彼此，一動也不敢動，時間像是凝住了，周圍的氣氛很奇怪，兩個人的姿勢更是尷尬。

    他本來是想幫忙的，沒想到愈幫愈忙，最後，還是顏若筠推了他一下，掙扎著想站起來，他順勢往旁邊一翻，滾到地板上，才解除了這場意外的困窘。

    顏若筠立刻爬起來離開懶骨頭，她的心臟還在狂跳不止，臉紅得像蘋果，谷正軒跪坐在另一邊，表情複雜，兩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氣氛持續凝滯著，突然，谷正軒站了起來，走到窗戶旁邊。

    「若筠，我有話想問你。」

    「什……什麼話？」

    「上回，你說好像遇到了的那個人，現在怎麼樣了？」

    「那個人？喔，他已經走了。」

    「走了？到哪裡去了？」

    「我也不知道，他沒有再跟我聯絡。」

    「為什麼？後來，他知道你的心意了嗎？」

    她搖搖頭。

    「為什麼不告訴他？」

    「因為，他也沒告訴我。」

    「你……唉！你為什麼不勇敢一點？幸福如果會從天上掉下來，也要你肯伸手去接啊，為什麼你總是要這麼……這麼沉默呢？」

    「因為，我根本不知道幸福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掉下來，我也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才該伸手去接。我也曾經高舉著雙手祈求我的幸福，可是，我得到的卻是誰也看不見的痛苦而已。」

    谷正軒皺著眉，心中萬分悲淒。他知道她的痛苦都是他造成的。

    「算了，別再說了，這個問題，也別再問了。」

    「好，那我問另一個問題。我覺得國慶對你特別關心，他到現在一直也沒交女朋友，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他是在等你。」

    「國慶？不可能的，他對每一個人都很好，不只是我，而且……」

    「而且什麼？」

    「沒什麼。」其實她看得出來婉茹是喜歡國慶的。

    「雖然從沒問過國慶，但是，我還是覺得有這個可能。」

    「你別太熱心好嗎？我們的感情我們自己會負責，你一點責任也沒有，不要自作主張替我們安排好不好？」

    谷正軒的臉上閃過一陣尷尬和難堪。

    「對不起，正軒，我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

    他搖搖頭，苦笑了一下。

    顏若筠悠悠地說：

    「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那麼多怨偶呢？我想，一部分的原因是有人太害怕寂寞了，因為害怕，所以得緊緊地抓著一個人來做伴，可是後來才發現，兩個人根本沒辦法一起生活，接著就是悲劇收場了。」她歎了一口氣，又說：「我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做那種愚蠢的事。我一點也不害怕孤獨、寂寞，我有好多事想做，只是因為工作太忙，常常無法如願。如果少了另一半，卻能比別人多出一倍的時間，那我是很願意獨自一個人過生活的。」

    「為什麼我從沒聽你說過？這樣的想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谷正軒好訝異，他一直認為顏若筠將來一定會是一個最稱職的賢妻良母。

    「很早以前，我就這麼想過了。」

    「在認識我們之前，還是之後？」

    「有什麼分別嗎？總之，我現在是這麼想的了。」

    「當然有很大的分別！如果是在認識我們之前，那我就無話可說，如果是在認識我們之後，那麼，我……」

    谷正軒好激動，他好擔心是因為他的關係，才讓顏若筠對感情、婚姻失去了憧憬。如果真是這樣，那他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

    「正軒，你不同意我的看法嗎？」

    「我當然不同意，像你這麼好的人，怎麼可以一個人過生活！」

    「你怎麼了？好像很生氣。每個人都有權利去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只要自己覺得合適就好了，不必太在意旁人的看法吧！」

    「不行，你絕對不可以這麼做！」谷正軒大聲一喊。

    顏若筠嚇了一跳，說：

    「正軒，你好奇怪。算了，反正是我自己太笨，就知道不應該那麼誠實的把想法說出來，每次大家都把我當成怪物的時候，我就應該有自知之明了，以後我再也不會那麼坦白了。」

    她想了一下，又說：

    「可是，我以為你一定可以瞭解我的，沒想到你竟然……唉，我還是走吧，不然，我們大概要吵架了。」

    顏若筠站起來，轉身就要走。

    谷正軒一個箭步衝到她面前，抓著她的手臂，說：

    「對不起，若筠，別生氣，我絕對沒有把你當成什麼怪物，我也很願意尊重你的想法，可是……可是本來不應該是這樣的。」

    「什麼叫作本來不應該是這樣的?那本來應該是怎樣的?」

    「我……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和琪芬……天哪！我到底在說什麼？」谷正軒緊閉雙眼，頹喪的靠在門邊。

    「正軒，你沒事吧？」顏若筠連忙扶住他，以為他要昏倒了。

    谷正軒卻一伸手，將她緊緊地攬在懷裡。

    「若筠，算是我求你，請你改變心意好不好?不要這麼想、不要這麼做、不要一個人生活，好不好？」

    顏若筠嚇得說不出話來，他的舉動、他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為什麼會這麼激動？被他緊抱在懷裡，聽著他沉重的呼吸，她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害怕，想推開他，卻被他圈得越緊。

    「正軒，放開我！正軒……」她掙扎著。

    「若筠，答應我，把你那些悲觀的想法拋開！」突然，他鬆開手臂，卻仍緊抓著她的肩膀。

    顏若筠生氣的推開他的手，說：

    「很遺憾，我們的想法沒有交集。但是我一定要告訴你，我一點也不悲觀，相反的，我覺得自己很樂觀，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想的是什麼。」

    「錯！錯！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想的是什麼！」

    谷正軒突然大吼，這嚇壞了顏若筠，她從來不曾看過這麼生氣的他。原來，他也會發脾氣，也會吼人。

    「正軒，你為什麼要這麼說？你又不是我，憑什麼批評我?!除了我自己，沒有人能替我感覺、替我思想、替我選擇，包括你！」

    「我可以、我當然可以！你為什麼不坦白一點、誠實一點？為什麼要給自己製造悲傷和痛苦，連帶的也讓你週遭的人跟著悲傷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