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樂雲
也因此,她拒絕了所有的追求者,因為,始終沒有任何一個人能代替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她從沒有一天忘記過他,他日日夜夜、分分秒秒都在她的心中,她常常為自己的癡心感到悲哀,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恥,為自己竟成了一個「不成形」的「第三者」而慚愧、而苦惱著。
工廠裡,曾經有一個追求者對她說:
「或許,你已經心有所屬了,可是,我願意等,或許,有一天你們會分開。除了你,我不會再考慮其他人。」
她聽了非常感動,那是她一直不敢對谷正軒說的話。竟然,在這個世界上會有一個人,把這樣誠摯的心意送給了她,可是,她不能接受。她很清楚自己是一個等待著別人的人,或許終其一生她都將在等待中度過,那種苦澀的滋味她已經嘗盡,怎麼忍心讓別人為了她,也去嘗一遍。
她勸那個追求者,別為她浪費時間。當她說出那句話的同時,她好擔心自己會不會也收到同樣的話?如果谷正軒知道了她的心意,會不會也這麼對她說呢?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她真的會連破碎的殘夢都沒有了。
一年十個月過去了。
谷正軒和孫國慶光榮退伍,當然,顏若筠和他的通信,也就此中斷。接風洗塵宴她也缺席了,實在沒有勇氣參加,雖然她是那麼渴望見到他,可是卻怕見到張琪芬,她的心裡總有揮之不去的愧疚。她知道,就算只是偷偷地喜歡谷正軒也不應該,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啊。
而且,她也沒有那麼寬大的胸懷去祝福他們,就只好逃開了。她想逃得遠遠的,自己傷心沒關係,只要不傷害別人就好了。
她的缺席換來了孫國慶的一頓怒罵,他生氣的說,她一點也不重視他們這幾個朋友。她怎麼能告訴他,就是因為她太重視、太在乎了,深怕一不小心洩漏了心事,秘密揭穿之後,她會失去所有的朋友。所以,她一定得躲起來,把對谷正軒的思念深深地藏在心底。
一個月之後,谷正軒任職的公司派他到美國受訓,機場送行的隊伍裡,當然也沒有她的蹤影。那天,她把自己鎖在房間裡,沒有人知道她嚎啕的哭泣和欲絕的悲痛。
☆☆☆
火車上的廣播又響起,台中站到了。
顏若筠有氣無力的站起來,提著行李慢慢下車。
走在月台上,潮水般的旅人不停的從她的身邊流過,她就像是一艘隨波逐流的小船,任由一波波的浪潮推來擁去,一點也無法決定航行的方向。
回到家,她走進房間,躺在床上試著想睡一下,就是睡不著,於是,她下床,走到書櫃前,拿出那個方盒。
她坐在床上,翻看著谷正軒寫給她的信和卡片。從那封「知名不具」,到他退伍前的最後一封,總共二十四封,那些信件到底讀過多少次,連她自己都數不清了。
在谷正軒去美國的這半年裡,她的心情平復很多,因為和他斷了書信的聯繫,加上工作忙碌,還有她自己刻意逃避不去打聽他的消息,的確沖淡了一些思念,就算偶爾想起來,她也一直把自己留在大四下學期那段快樂的回憶裡。就這樣,竟然忘了要往後看看、數數日子,沒想到,他就在她的「疏忽」中回來了;而且,是這樣的讓她措手不及的出現。
從認識至今,三年來,那些信件和照片,就是她最重要的「寶物」。每當她想念他,忍不住悲傷哭泣的時候,就會把它們拿出來看一看,一遍又一遍。
他寫給她的最後一封信,是在快退伍以前,信裡面有一段這樣寫著:
希望你能很快找到一位與你志同道合的「夥伴」,有一個人能與你分享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當時,她曾經悲觀的想,他這樣寫,是不是在暗示她,他並不想與她分享生活中的喜怒哀樂、點點滴滴?將近兩年的時間裡,她不斷的寫信給他,是不是對他造成了什麼困擾?
本來,她不敢再回信了,怕造成他的負擔,但是到最後,還是忍不住寫了一封信,內容的最後一段是:
謝謝你的提醒和祝福,我一定會努力去尋找一個願意和我分享生活悲喜的人,只是,要找到這樣一個人並不容易,但是,請別擔心,就算真的找不到,我也不會覺得遺憾,因為,有你們這幾個好朋友在身旁,我就很滿足了。
那是他們最後一次的聯繫。
她和他連僅剩的文字通訊都斷了,在往後的日子裡,她只能從舊有的信件中去感覺、找尋和猜測。他到底有沒有想念過她?他是不是也曾像她一樣,一再展讀這些信和卡片?還是,他根本早就丟了那些信……當然,這是不可能得到答案的笨問題,因為,她是絕對不敢去探問的。
第三章
一個晴朗的星期天。
顏若筠的父母親和妹妹都到外婆家去了,只有她一個人在家。
她是自願留守的,難得一個星期假日,她一點也不想參加那些熱鬧的場合,就算是自己的親戚也一樣,她只想一個人好好地靜一靜,享受一下沒有機器聲、電話聲和嘈雜人聲的寧靜時光。
她泡了一杯花茶放在桌上,舒服的坐在客廳沙發,悠閒的翻著雜誌,角落裡的音響輕輕地播送著柔和悅耳的音樂。
突然,一陣門鈴響起。
她嚇了一跳,這個時候,會是誰呢?
郵差嗎?不對,今天星期天,郵差先生放假。隔壁的吳媽媽?也不對,她和吳伯伯昨天就到台南去了。工廠同事?更不可能,她並沒有約任何人。那會是誰呢?她滿心疑惑的走向大門。
正要扭開門鎖,門外一個女生高聲喊著:
「若筠,是我們,我們來了!」
竟然是何婉茹和孫國慶。
「婉茹、國慶,你們怎麼會來的?」顏若筠實在是太驚訝了。
「沒辦法,找不到什麼好玩的地方,只好來找你嘍。」孫國慶哈哈一笑。
「國慶,你可真會說話,找不到什麼好玩的地方,才來找我啊?」顏若筠瞪著他,裝作不高興的樣子。
「拜託!你會不會說話呀?」何婉茹敲了孫國慶一下,又說:「若筠,我們可是特地來找你的喔,歡迎嗎?」
「當然歡迎了,快點進來。」顏若筠開心的笑了,連忙請他們兩人進來,一面又要把門關上。
「等一下、等一下,還有人沒到。」孫國慶擋著門。
「誰?該不會又是什麼神秘嘉賓了吧?」顏若筠隨便說說。
「答對了!是還有兩位神秘嘉賓,可是,車子好像沒跟上!」何婉茹向四面張望,尋找著另外兩個人的蹤影。
「糟糕,他們可能迷路了。」孫國慶搔搔頭。
「到底是誰啊?」顏若筠好著急,心裡有不祥的預兆。
「啊!來了,你自己看吧。」何婉茹說。顏若筠一轉頭,一輛深藍色的轎車緩緩駛來,那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車子,可能是屋外的陽光太刺眼,也可能是車窗玻璃有些反光,她覺得自己的頭突然一陣暈眩,眼前一片模糊。
天哪!真的是谷正軒。他來了,那另一個人,一定就是張琪芬了。
噢!老天爺又在捉弄她了。
車停住了,谷正軒和張琪芬同時開了車門下車。
「若筠,你在家,太好了!」谷正軒一直擔心她會不會出門去了。
「你好,打擾了。」張琪芬還是那麼美麗大方。
「哪裡,歡迎……歡迎來我們家玩。」顏若筠看了谷正軒一眼,又強迫自己對張琪芬微微一笑,雖然,她的心已經在低泣。
進到客廳,顏若筠隨便收拾零散放在沙發上的幾本雜誌,招呼他們坐,又連忙到廚房去倒茶、切水果。
一進廚房,反手關上門,她靠在門板上難過的緊閉雙眼,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把胸中翻騰的震驚壓抑下來。人前,她強裝笑臉;人後,卻是一臉悲傷。倒茶的時候,差點打破杯子;切水果的時候,又差點切到自己的手,除了歎氣,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折騰半天,她終於準備妥當了,端著盤子,用力一個深呼吸,換上笑臉,踏進客廳。
「大家請喝茶、吃水果。」她把盤子放在桌上,坐了下來,又說:「一路開車下來會不會累啊?」
「還好,我們一大早就出發了,路上還蠻順暢的。」孫國慶說著,一面拿起一塊蘋果,咬了一口。
「對不起,若筠,我們沒先通知你,就突然跑來了。」谷正軒說。
「別這麼說,你們有空來,我高興都來不及了,還好今天我沒跟家人去外婆家,不然,你們真的會撲個空。」
「真的?那我們的運氣可真好啊!」何婉茹笑說。
「我們來之前就說好了,萬一你真的不在,我們就再一路下高雄去找其他同學。」張琪芬說。
「再到高雄去!當天來回不會太遠了嗎!」顏若筠覺得他們真是遊興高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