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季幽人
「該有的結局你一定早料到,又何必急於徵求我的意見。」她一向不習慣用這冷淡的語氣,但對杜墨中例外。
「你的答覆要出自你的內心肺腑才有意義,我不希望有人干預此事,你該明白吧?」杜墨中意有所指。
馬少瑀始終冷眼看這一切,除了其中疑雲外,他還算處之泰然。
他一動也不動,靜靜地挑眉看著低首不語良久的譚綺箴,想來她是相當無奈與心煩,他突然有種想帶她遠離塵囂、逃開煩雜俗事的衝動。
他直覺地說:「譚小姐,該走了。」說完,他不等她面露困惑,抓起她的手直奔停車場。
那一剎那,譚綺箴真得震懾住了,說不出是欣慰還是解脫。
馬少瑀一直拉著她跑到自己的車前才放開她的手,只見她紅著頰,上氣不接下氣的急喘著。
「上車吧!」他極自然的說著,為她打開門。
譚綺箴側頭看他三秒鐘,三秒鐘……夠她回憶的了。
車子沿著平滑的柏油路駛著,偶有坑洞令車身搖晃,但並不劇烈,他的技術相當老練。
她默默地飲著沉寂,眼光不敢調開凝視著前方,怕這一調開,將是永無止盡的沉淪。偏離日常生活軌道一晚上,她一點都不感到驚恐,因為她是在他身邊的。
雖然這一刻稍縱即逝,她卻不感心慌!反而自在輕鬆。他讓人感到寬心、寧靜、自在,這時她才緩緩移動目光……
他著了一聾白襯衫,領扣敞開著,沒有領帶贅縛,淺海藍的薄毛衣隨意披在身上,看似一身書生氣質,卻掩不著狂狷不拘的豪氣。她就是愛上他那股豪邁攝人的氣勢,但這些都只是地單方面的心情發酵。
她微微一楞,臉紅地收斂放肆的目光,回復平靜。
他都知道,只是默然將她的舉動盡收眼底。
他們就近找了一家咖啡店歇下。
「坐下吧!」馬少瑀在路邊挑了一張漆得白亮的圓形桌坐下,順帶拉開了旁邊的椅子。
那咖啡店氣氛悠閒、頗富南歐露天咖啡座的慵懶惰調,待者一身潔白趨前問點!更添錯覺;可是接近天與大地,夜與空氣是那麼清新,像是剛被雨洗刷過,觸手可及的自然。這仰天寬闊,實是那些一播放著吵雜、刺耳樂音的咖啡店所無法比的。
「你跟他有什麼關係?」馬少瑀一點都不含蓄,直切正題的說。
「唉!很複雜,我也不知道。」那一歎,含滿無奈。
「我知道他有一個未婚妻,是個利誘兼拐騙的婚約,你可知?」他試探性的套著話,抓住她出現在臉上的每一個表情,按兵不動的打量著。
譚綺箴微微一震:啊──他知道了?知道她鄙陋的家世背景?
「不管一個男人如何傑出、擢拔有成就,他的婚姻鮮少會有幸福的。有錢並不一定有心,有心的多半沒錢,像我這有、心又有錢的是瀕臨絕種的稀有動物。」馬少瑀對她露出了難得一見的陽光笑容,自他踏入社會後難得盛開的笑容。
她支頭凝視,對他笑了一笑,微微的沉醉了。
譚綺箴不愛笑,除了友善的招呼外。其實她笑起來很美,臉頰上族著若隱若現的梨渦,還有一張相當清麗可人的鵝蛋臉,細緻分明的五官和那晶亮的翦翦秋水;她身形纖細,直讓人有種柔弱的感覺,這種人,就算謊報年齡也不會被拆穿。
「你常笑會更減憂愁。」他啜了一口香檳。
這次,她既不羞怯,也不靦腆!吐氣如蘭的道:
「我背負了大多包袱,進退兩難,想笑也笑不出來,強顏歡笑只會徒增傷悲;仰頭大笑,也不過是牽動臉部的肌肉而已。」她學他啜著香檳。
上菜後,他們極少交談,偶爾兩人不小心碰觸到手肘,她就會羞紅著臉,大致上還算進餐愉快。
馬少瑀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面前的女郎……
她是屬於耐人尋味的女孩,愈挖掘愈有味道,不是美女尤物,卻讓人一見驚艷,而驚艷之後,瞬時的震撼消褪,又落得平凡無奇;不過,如此的索然感覺,卻是少有人明白的,膚淺的人只認為美麗的表象可以掩飾很多真實,包括糖衣式的一情,但偏偏他馬少瑀不愛。
一旦他確定自己心之所屬的女孩!他會毫不猶疑的展開侵略,就如眼前的佳人,此時不將她留在身邊更待何時?
「以後你不可以再和那種小人在一起,你知道他和你相當不搭調,希望你能!時回頭。」
只怕回頭大難,她的童年太慘淡,以黑白的心情過了大半生了,又何恐再賠進下半生?她已無所謂了,她沒有天真的浪漫愛情憧憬,只奢求細水長流實際的廝守,僅僅只是奢望而已。她只能偷偷祈禱著,沉重婚約束縛使她不敢正視自己的戀情,只怕一日事跡敗露,他便會離她遠去,並不屑於她。
「和誰在一起才會搭調?愛情本就是一樁沒有期限的賭注,贏了如何?輸了又如何?」她歎了口氣,無奈地道。
「和我在一起你就永遠不會有這種念頭,你……嫁我;我……娶你。」
就是有這種呆子,在熙來攘往、車水馬龍的露天咖啡座裡,以山賊抓壓寨夫人的方式求婚……
唉!台灣又多了一樁氾濫式的婚姻!
第七章
「笨蛋,我不是叫你別再來我家任教了嗎?」
會以這種火爆場面當開場白的,就只有阿敏了。她氣呼呼地鼓脹著腮幫子,叉腰又吐舌的。
這傢伙似乎有很多的「可能」,不知道接著地又會有什麼令人訝異的身份或事情出現,看來不能小由他,對他掉以輕心;否則,拜倒西裝褲下的人會是她。
「我是好心來填你那餿水桶的,既然人家這麼討厭我,那我只好識時務了?」說著說著,馬少昀就要往回走。
真去你的沒情沒調,要請人家吃飯;用辭也不文雅一點,這樣誰還吃得下?阿敏心中暗罵,手仍竭力拉住他的外衣,不好意思地說:
「吃飯哪,早說不就得了,何必真往回走?開個小玩笑、小玩笑,別介意、別介意啊!」她連忙陪著笑臉。
說來可恥,堂堂小不點的她,竟被一杯不夠看的迷藥攪得昏天暗地、要死不活的,太侮辱她的人格了;而最可恥的,還是被那趁火打劫的不肖之徒,佔去了初夜。縱然她鈕扣沒有少一顆,只是被換上清爽舒適的男用睡衣,不過,她還是對他恨之入骨,因為壞事還是接踵而來──他罰她禁足一星期,外加面壁思過、罰寫「我下次不敢亂喝酒」一百次,真是此生的最大羞辱!她剛剛才咒罵袁至磊一千零七次呢,罪狀多一條……敢餓死她!
馬少昀立刻綻開一抹人畜無害的陽光笑容。
「那還不走?」他牽起她的纖纖小手,就往大門拉去。
兩人上了車後,車子駛向道路,晚風徐徐襲來,像林醉人的酒。
「你怎麼知道我在家?」
「很蠢的問題,你不在公司,還會在哪?老哥真是英明哪!上班不忘娛樂,所以我趕快過來嘲笑你一番!」
「你找打?再不專心開車,我一生的幸福就要斷送在你的手上了。」她最怕他開車像玩命,上回已領教過了,她可沒買保險,還想活著害人!
他們走進一家歐式自助餐廳,揀了靠窗的位子坐了下來。
阿敏盛了五大盤,滿滿的五大盤,雖說是「呷免驚」!但再壯的男人都撐不下那堆得如小山一般的食物;此刻,馬少昀開始同情起老哥了!
阿敏塞了滿嘴東西,口齒不清地問:「袁至磊有女朋友了?怎麼他都沒提過?」
馬少昀震了一下,不相信他聽到的。「你這麼好奇?」
只見她點頭如搗蒜,他只好娓娓道來。
「我是見過『麻薯』,從她看人時的眼光,我就約略看得出她的個性。老實說,我不怎麼欣賞她那類型的女人,依賴心強、善妒,就像樹籐般,一旦攀附上樹幹便糾纏不休、死不肯鬆手,麻煩死了!」他還知道那類型的女人帶有強烈的不安全感,一旦找到她認為可托附終身的對象,便緊緊纏住,一圈一圈地纏繞著,直到對方透不過氣來;但這點他倒沒說出來。「而且,她容易有被遺棄的緊張,對方一旦離開,就會有自殺式或虐待式的報復,想藉此挽回或牽絆住不屬於她的感情。」
「他們怎麼認識的?」阿敏問這話時,桌上只剩兩盤食物了。
「據我所知,他們是在美國結識的。當時老哥好像是去修學分,而『麻薯』本來就移民美國,後來的情形我很模糊,只知道她為了陪伴老哥移居台灣!放棄了一分薪資優渥的工作,隨老哥回台灣定居,之後袁董才又委調她回美國考察。等等,你問那麼多做什麼?」他半猜半疑。
「那女人認識我所不認識的袁至磊,和袁至磊之間存在著我所不知、無法介入的過往……」她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