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周品妍
終於，朱娣亞放棄了地的自尊，坐到敏兒的床上。
「你連問都不問我為什麼從他的房間走出來嗎？」
「我為什麼要問？」敏兒好像一點也不感興趣。「現在這個時候距離上床的時間好像還早了點，你總不會告訴我，你剛剛才從他的床上爬下來吧？」
敏兒繼續欣賞著她血拚的成績，她越是這麼不在乎，朱娣亞越是生氣。「我已經快瘋了，你居然還有心情看你的衣服，一點也不管我的死活？」
敏兒不捨的將她的目光移到朱娣亞的身上，她懶洋洋的瞄了幾眼。「我看你好得很嘛！」
誰都看得出來，她像是從酒桶裡被抓出來的精靈，全身上下透著發酵過後的美麗，尤其是她的眼睛，更有著愛情見證過後的痕跡，透過她的眼角和她的眉梢自然的流露出來。
恐怕所有的人都看出是怎麼一回事，只有朱娣亞仍然傻傻的活在自己的城堡裡，不敢踏出半步去尋找她的真命天子。
「才怪！我一點也不好，我一直睡不著，再不說的話，我看今晚就又別想睡了。」
對付她這種人就是要用這種方法，敏兒偷偷露出滿意的笑容，不過她仍然繼續裝作不在乎的態度。
「好吧！你到底想要說什麼呢？」
「他說……他愛我……」朱娣亞支支吾吾的說。
「很好呀！」
「該死的是，我讓他吻了我！」朱娣亞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莫名其妙，有人愛你你也哭？我知道你很漂亮，向來追求你的人也很多，但是，你也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來向我示威吧？」敏兒已經快裝不下去了。
「不是的！」朱娣亞抬起頭，淚眼汪汪的矢口否認。「敏兒，我是個快要結婚的人，你忘了嗎？我怎麼可以讓其他的男人吻我呢？」
「那又怎樣呢？反正你又還沒真正嫁人，何況法律有規定你這麼做是犯法嗎？傻瓜！做人已經很辛苦了，自己開心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嗎？」
「敏兒──」朱娣亞不敢置信的睜大雙眼，她真不敢信這些話是從敏兒的嘴裡吐出來的。
「其實，我倒覺得你們兩個滿配的，如果你們真能在一起的話也不壞。」敏兒繼續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今天晚上我才得到最新情報，聖人的家在義大利是個望族，跟著他，這輩子過的是穿金戴銀的日子。喏！前兩天你不是想要留下來住在那個小島上嗎？看來你的美夢能成真喲！」
「敏兒，你在胡說些什麼？我們這種條件的女人拿什麼愛人？
我很清楚我的身份，一點也不會作不切實際的夢。或許，他只是一時迷惑於我的外表，等到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後，你想他還會愛我嗎？別傻了！天底下不會有那麼笨的男人的。」
朱娣亞陷入深深的苦思裡，她的雙眼佈滿了憂鬱的血絲，她丟給敏兒的問題，其實也正是她所恐懼害怕的。她一直擔心萬一紙包不住火，假如梅聖旻突然知道她的過去，那麼……天啊！她再也沒有勇氣想下去了。
「好吧！撇開那些不談，如果這個男人也愛你，你會選擇誰？」敏兒緊迫盯人的追問。
「當然是在台灣的『他』囉！我愛他，你忘了嗎？」朱娣亞避開了敏兒銳利的雙眼，悄悄的垂下頭。
她覺得心虛，因為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裡想的居然是那個該死的傢伙！
梅聖旻，她已經好久沒有想過他了。
「不要因為有人願意娶你，你就以為你愛的人是他，好嗎？」
敏兒心痛的想要敲醒她的腦袋，只是太難了。
※※※
天啊！它會不會真的倒下來？
每一個來到比薩斜塔的遊客，總是忍不住擔心這個仍然繼續傾斜中的斜塔。
管它的！就算它真的倒了，也是在我來過之後，還好我來得及看它最後一眼……於是，每個人想盡辦法擺出各種不同的姿勢，在這聞名世界的斜塔前面照了一張又一張的相片當作留念。
不單如此，整條商店街映入眼簾的全都是和斜塔有關的紀念品，杯子、Ｔ恤、石膏模型、明信片……每一件商品都留下比薩斜塔傾斜三十度的模樣。
敏兒像個瘋婆子似的到處招搖，朱娣亞想要請她幫忙照一張相片，卻一直等不到空檔。
「真是可惡！」朱娣亞噘起嘴，感歎自己交友不慎，但是她又真的很想在這個怪怪的建築物前面照一張相留作紀念。
「要照相嗎？」
梅聖人好聽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就算她心中有千百個願意，也被她的倔強一口就封殺了，於是她選擇沉默作為她的回答。
「其實你會拒絕，我一點也不感到意外。」梅聖人笑了笑。
她不但拒絕了他的好意，甚至連看都不看他一眼，老實說，真令他感到有點難過。
「不過，你應該沒有理由拒絕一位優秀的藝術家吧？」
「什麼？」好奇讓朱娣亞抬起頭，她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走！跟我來。」
梅聖人拉起她的手，這一次，她忘了拒絕，傻傻的跟著他穿梭在人潮如織的商店街，她甚至忘了抽回她的手，一直走到盡頭，他停下腳步，才鬆開她的手。
看一棵大樹嗎？朱娣亞皺起眉頭，他到底在開什麼玩笑？
不過她很快就發現樹下還坐著一個人，一位皮膚黑得比木炭還要黑的人，在他的旁邊同時還擺了最簡單的畫具和一張椅子。
失娣亞才撫平的眉頭又再次皺了起來，她一臉不解的望著梅聖人。只見他大步走上前，在黑人面前嘰哩咕嚕的說了一大串她聽不懂的話，然後彼此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坐下吧！讓他替你畫一張素描。」
「他？」朱娣亞訝異的問。
「當然是他。難道你以為是我嗎？」梅聖人露齒一笑。
他按著她的肩，她柔順的坐了下來，完全忘記反抗或是拒絕。
畫家拿著炭筆，忙碌的在白紙上忽上忽下的構圖，憑一個陌生人可以畫出一個自己最熟悉的人？朱娣亞開始懊惱自己的輕浮，她想要站起來結束這一場荒唐的鬧劇。
「你不看一下你的畫嗎？」梅聖人叫住了她。
這麼快？他沒有騙她，晝真的已經完成了。
朱娣亞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的素描，老天！她只能用栩栩如生來形容她所看到的作品，她想不出還有什麼更好的形容詞足以形容。
今天的她將一頭長髮梳在一側，在髮梢的尾端加上兩朵鮮紅的緞帶玫瑰，畫家用黑色的炭筆在白紙上畫出了用心靈就可以感受到的色彩；在她的背後，他畫了她想要拍照留念的比薩斜塔當背景，而她的一張小臉，他居然將喜怒哀樂四種表情全都融了進去──在一張白紙上！
他是真的懂她的，這個陌生人只用了五分鐘的時間，就看懂了她的全部，然後用他的筆畫在這紙上告訴她！
朱娣亞抬起臉，又驚又喜的不知該如何表達她的滿意。
「喜歡嗎？」梅聖人不確定的問。
「嗯！」她猛點著頭，將手中的寶貝緊緊的抱在胸前。
梅聖人從口袋裡掏出鈔票放在黑人的手裡，兩個人又嘰哩咕嚕的說了一大串朱娣亞聽不懂的話，然後黑人露出白得發亮的牙齒朝著她微笑，她也傻傻的回給他一個微笑。
「我真嫉妒他。」走在回去的路上，梅聖人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朱娣亞再也不能裝聾作啞，因為這裡只有他們兩個人，他的話一定是說給她聽的。
「我想，我可能比較笨，因為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連一個陌生人你都願意對他微笑，你說，我能不嫉妒嗎？」
梅聖人停下腳步，他不但直接表達心情，甚至他看她的眼神也是那麼直接，毫無保留的流露出他對她的愛慕。
整個行程剩下不到一半的時間，說不緊張那是騙人的，老天爺既然安排他們認識，一定有祂的道理，無論如何，他要把握這所剩不多的時間。
梅聖人屏住氣息等著她的回答，內心的焦慮像一座隨時會爆發的火山般。
差一點，朱娣亞就要被梅聖人所散發的致命吸引力所迷惑了，她不敢再多看他一眼，不然的話，她先前所做的偽裝將全功盡棄。
「我想，我可能真的太笨了，我還是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確定和我說的是中文嗎？」
她狠下心睜眼說瞎話，她相信這是拒絕他的最好方法，他看起來那麼聰明，一定能明白。
她轉過身從另一個出口往集合的地方走去。她不敢看梅聖人臉上的表情，更不敢讓他看到自己的臉。天空依舊艷陽高照，甚至藍得達一朵雲都沒有，但是卻有一滴又一滴的水珠沿著她的臉頰滾落到手臂上。
那不是比薩的天空落下來的雨水，而是她的淚水。
因為她已經對梅聖旻許下諾言，她只能狠下心拒絕他。
「對不起！」朱娣亞用力的抹去臉上的淚水。
她知道他聽不到這一句道歉的話，但是，她真的好希望他能明白她的心意，那麼，他會好過一些，而她也會好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