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方小楚
身旁人沒出聲也沒伸手,她納悶地抬頭,居然發現──
一向狂放不羈、機靈狡詐,玩弄天下事物於股掌之間的邪犰;從不知驚懼為何物的邪犰,此刻,居然煞白了臉。
像是看見世上最猙獰可怕的妖怪!
「小邪?!」她訝問。
他突然發癲似的抓住她雙手,硬把她拖走。
她瘋狂掙扎,只差沒尖叫救命。這麼一副近似歹徒當街擄人的暴力鏡頭,自然引起餐廳內所有人的震驚。
或許是耶犰的樣子太嚇人,竟無任何見義勇為之士上前遏阻。
衝出餐廳,招來計程車,他捉她上車!
第七章
幾乎是用擲的,邪犰將尹汐池猛擲入房內,反手鎖上門。
「死變態!神經病……」她踉蹌俯跌,好不容易站定,馬上回過身來撲向他。
她非撕碎這大爛人不可!簡直莫名其妙!
「說!」他暴吼如雷,「你怎麼認識他的?」
她答覆──呸!
她伸出鷹爪,他側頭避過,箍扣她的雙腕,她閃電般起腳,卻又遭制住,無法動彈分毫。
「你說不說?」邪犰噴火的眼睛,寫滿殺人的表情。
本來還待和他拚命,誓死不休,她腦際恰在此時響起──世事難料,他們不認識我、不瞭解我……沈似峰的話像一盆冰水,迅速冷卻她滔天的怒焰。難道,小邪會如此野蠻惡霸,只是因為誤會幹爹是壞人?企圖欺騙傷害她的壞人?
「你先放開我!」
他立即放開她。兩人如鬥雞般互相恨瞪。
尹汐池盡力捺下憤怒的思緒,以暴抗暴不能解決問題。雖仍無意原諒他,但她決定讓邪犰明瞭他的小人之心有多可笑!
她開始訴說。由相識的過程,到沈似峰悲慘的身世,她都極盡詳細的說了。
他專注聆聽。非常的心平氣和──至少表面上是。
豈料,她話語甫畢,他便又如惡魔附體似的怒紅了臉,回身一拳擊在牆上,嗄吼道:「媽的!」
「你……」她氣梗咽喉,剛平復的憤恨霎時炸開來。
邪犰的反應,無異於同時踐踏她與沈似峰的人格尊嚴。尹汐池從來不知道,他竟會沒水準到這種地步!
她怎會愛上這樣的瘋狗?
於是她飛撲上前,歇斯底里的攻擊他。她一定要掐死他!
門柄旋轉的微聲響起。
敏銳的察覺著,邪犰立即鉗住她的四肢,摀住她的嘴巴,一起閃竄到客廳角落,全神警戒緊盯著門。
彷彿外面有整連荷槍實彈的武裝部隊,正準備撞破門衝進來射殺他倆。
門上了多重鎖,來人卻輕易迅速地解開,簡直可說是竊賊之王。
進來的是魔鷹與顆顆。
邪犰鬆下一口氣,放開兀自在瘋狂掙扎的尹汐池。
「顆顆!」她奔過去,熱淚立即襲眶。
本來是氣得要殺人,如今乍見好友,竟只想盡情大哭一場,抒解所有的悲痛與委屈。
魔鷹疾步邁向邪犰,沉聲問道:「你見到了?──真的是他?」
邪犰重重點頭,滿臉愁緒,像在宣佈一項沒有轉圜餘地的死訊:「真的是他。」
「我們走!」尹汐池拉著顆顆的手,奔入房間內。
她絕不能在畜生面前示弱掉淚!絕不能!
***
砰!恨恨、狠狠踢關上房門,尹汐池撲入顆顆懷裡,嚎啕慟哭。
顆顆有預感,「超級水壩」這回大概要好久好久才會「收閘」。小尹向來至情至性,抑不住、藏不了的喜怒哀樂總是以最激劇的方式顯露出來,宣洩過後也就沒事。
哭夠了,尹汐池擦乾淚,開始咬牙切齒咒罵邪犰的蠻橫無理,誓言永遠不要再見到那個全天下最賤的人!
自小到大,他對她的恣意作弄及惡意戲耍,她都可以一筆勾銷;至於他的出口
成「髒」,「黃」河滔滔,她亦可以勉強接受──誰教自己別人不愛,偏偏愛上他呢?
然而,此次事件卻讓她看清他的真面目──未開化的野蠻獸性!
「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低級動物!現在就算他跪在我面前叩頭認錯,我也絕不會原諒他!原諒他,我就是低級動物!」她怒道,雙拳緊握,彷彿邪犰正跪在她面前,等著她來搗成肉醬餵豬餵狗!
乾爹不曉得怎麼樣了?是黯然離去,還是仍怔坐在餐廳裡,納悶悵惘?小邪這種惡劣態度,說有多傷人就有多傷人!想到這點,尹汐池更是氣得要爆炸!
顆顆只得靜靜的聆聽。她完全能體會死黨的心情。為了今午的聚會,尹汐池已接連興奮了好幾天,費煞心思籌畫、買禮物等,卻在期待即將成真的時刻,遭邪犰破壞殆盡!
「小邪應該是認識這位沈叔叔。」
「什麼意思?」尹汐池怔忡住。顆顆不會是想幫那人渣說好話吧?
顆顆描述自己如何不經意透露出沈似峰的種種,竟驚嚇到魔鷹,馬上帶著她急急趕來此處,這前所未有的怪異現象……「對呵!沈似峰是悉陀夜教的仇人,所以準備傷害我這教主之女,作為報復的手段!」尹汐池冷哼,「要不然就是歹徒知道我的家世,所以準備綁架我勒索鉅款!」
顆顆無言以對。她當然明白小尹是故意說負氣話。事實上,小尹的譏諷亦不無道理,沈似峰怎麼可能是仇人或歹徒?若是,他早就有許多機會可以下手了!
何況,到船上找他及認乾爹等,全都是尹汐池主動的。雖未親眼見過他本人,顆顆卻相信這沈似峰絕對如小尹所說的,是個溫文慈和、背負傷心往事的中年男子。
但,邪犰和魔鷹異常的反應,又該作何解釋?顆顆發現自己真的被此事搞得一頭霧水!
***
當父母忽然出現在面前,尹汐池差點昏倒。
老天!不會吧!小邪居然發瘋到這麼恐怖的程度,驚動她在瑞士蘇黎世的爸媽,害他們立即乘專機直飛紐約!
她甚至已沒有勇氣知道,邪犰究竟進了什麼讒言,究竟把沈似峰誣毀成怎樣的惡人?那肯定超乎她想像之外!
「汐池!」尹夫人衝過來,緊緊抱住愛女,激動得無法言語。
「媽咪,你幹嘛?」尹汐池苦笑,又有點啼笑皆非,「我沒事。」
看著母親蒼白的容顏、紅腫的雙眼,她不禁心疼,更憎很邪犰透頂。這人渣到底胡說八道什麼?該不會說她受盡凌虐險些死掉吧!
尹傳雍只是定定地端詳女兒,神情複雜並沉重。
「爹地……」她囁嚅。自小到大,只有幾次她犯下大錯,父親才會出現這種神情。
不怒而威,不發一言──直寒進她心裡。
問題是,這回她根本沒犯什麼錯啊!她才是受害者,被小人惡意陷害的受害者!
然而,她竟連喊冤都不能!加油添醋、煽風點火的小人就在旁邊,父母早已聽信他,先入為主地堅認此事錯全在她,她頓時淪落得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我們馬上回家。原因你以後自然會明白。」尹傳雍終於開口。
卻是擲地鏗鏘的命令。
回家?回──瑞士?尹汐池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耳際聽到的。
除了面露驚色的顆顆,其餘人等全都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彷彿這是最妥當的做法。
如果不是對邪犰憤恨得容不下任何丁點別的情緒,尹汐池還真的會由衷佩服他!居然,居然能無事弄成禍事,小題大作得如斯匪夷所思,第一時間要她嘗到被雙親大人押回老家的悲慘命運!
尹傳雍轉身朝門口走去,尹夫人攬著尹汐池肩膀緊隨,邪犰、魔鷹、顆顆跟在後頭。
這……這和砧板上任人切割的內有何差別?尹汐池突然深深感覺到自身的悲哀,不被信任!不受尊重!
一股衝動襲上心頭,瞬間罩滿全身,於是她停下腳步,決定據理力辯。即使辯輸也得辯!她豈能這樣莫名其妙就戴上罪人的帽子?豈能這樣輕而易舉就讓小邪奸人得逞?
爸媽並非不講理的人,小邪黑白顛倒的功力再高超,她和他當面對質,未必全無勝算啊!不試又怎麼知道呢?
──你是獨生女……他們對你的保護欲及佔有慾特別強烈,這也是人之常情……」」萬一有天他們真的堅決反對這件事,你千萬別和他們正面衝突……「怎麼了?」尹夫人關切柔問,望著倏然止步、張口欲言的女兒。
尹汐池搖搖頭,遞給母親一抹恬靜溫馴的微笑,繼續前行。
乾爹真是未卜先知啊!事情發展果然如他所料!她暗忖。
走出邪犰的屋子,外頭早有兩輛車等著。
什麼都安排好了!尹汐池越來越覺得自己像被押解的重刑犯,層層圍困,插翅難飛!
馳赴機場的沿路上,她若無其事地挨著母親撒嬌吱喳,盡扯些日常瑣事,並沒提到沈似峰,只嗔說:「你們幹嘛那麼緊張?還千里迢迢趕來這裡呢?其實,只要你們說一聲不准,人家自然就會打消認乾爹的念頭,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尹夫人甚少開口,始終牢牢握住愛女雙手,緊緊瞅住愛女粲靨,深怕她突然消失在空氣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