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唐絮飛
中午,傭人采姊喚她下樓用餐,若渲意外地發現,展肅峰也坐在餐桌旁。她不敢直接問堂哥是否就是那個人影,直到飯後——「采姊,大少爺一直在家嗎?」
采姊點了點頭。「大少爺已回來很久了。」
「那,剛剛有人上樓嗎?我是說,我回來時有沒有?」
苦渲也無法確定,自己的懷疑是否正確,不過采姊明確表示:「沒有哇,除了大少爺在樓上外。」
若渲臉色頓時死灰一片,采姊見狀便問:「堂小姐,你——」
「沒事,我突然想到有事,我……我先上樓去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上了樓,也不知道在得知這樣的事實後該有怎樣的因應措施。她一進入房間,便將門反鎖,並再三確定後,才倒在床上。她對自己的處境開始有發發可危的感受。
故她在國中一畢業後,便積極地想搬離此地。終於,她如願地考上必須住宿的女子中學,基於這個理由,她開始自由了。
但好景不常,每一回她回展家,總得由在K大上課的展肅峰順道載回。也因此,他們開始有了單獨相處的時間。
對她而言,和展肅峰單獨相處壓力實在大得很。兩個人待在窄小的車廂,那空氣彷彿停止了流動似的,她可以聞到他的氣息,而他也是。
淡淡的古龍水味,本來該帶給人清爽的感覺,但若渲卻絲毫感受不到。接送持續了半年,原本一直相安無事;但有一回,他衝動了,展家特有的瘋狂遺傳因子,偶爾也會做出不擇手段的瘋事來。
展肅峰在車上就想侵犯她,若楦受到了驚嚇,也不管車子還在行駛中,害怕地打開車門,跳出車外。她對他的恐懼之情遠甚於失去生命,還好當時路上並沒有任何車輛,是以在跳車後並沒有遭到其他疾行而來的車子所撞擊。
肅峰也訝異她的舉動,不過,他還是倒車在她身邊停下,打開車門,下車走向她。「你寧可失去生命也不願就範?」他一向很少開口,但一開口,問的話又是這麼令她毛骨驚然。
若渲在跳車的時候傷了腿,她好害怕他會在四下無人之際對她進行性侵犯,但他沒有。「你傷在哪?能走動嗎?」
若渲只是滿臉的恐懼與不安,卻怎麼也無法開口回應他的話。
良久,他伸出一隻手。「可以站起來嗎?」
她已漸褪臉上的蒼白,不過現在可是冬天,她卻直冒冷汗。她感到痛苦,不光因腳疼,連心裡也萬分的不安,她不知道,他友善的外表下,究竟包藏著怎樣的用肅峰再度提議:「回家吧。」
這麼溫柔的語調,像是剛剛那個正欲施辣手的色狼嗎?他判若兩人的表現,依然扼止不住她心中的害怕。但,不走,天又漸漸轉黑,黑夜更令她心裡不踏實,她伸出微顫的右手,讓他牽引她上來,但腳踝的腫痛,幾乎令她無法支持。
他在她腰間稍稍使力便支撐住她了。她一坐上車,他又開始維持一貫的沉默。若渲強忍著疼痛,捱回展家,一拐一拐地走入屋內。宛月見著了便皺下眉頭。「若渲,你在學校怎麼了?怎麼還帶傷回來?」
若渲很想知道,此時展肅峰是什麼樣的表情,但她沒有回頭去看,只是撒了個小謊:「在學校撞著了,不礙事。」
立岳接著說:「讓我瞧瞧。」
他才一低下身,宛月便喝住了他:「你在做什麼?」
立岳回頭看了妻子一眼,又立刻起身。嬸嬸那份威嚴可比母親的勒令更來得有效。若渲看在眼底,只為叔叔為人夫、為人父,可那份尊嚴卻被踐踏在地而悲哀。
她移動自己坐在沙發上,低頭便可見那腳踝明顯的腫大,她要自己別哭,也不准喊疼。肅峰低下身,並喚采姊取來熱毛巾,親自替她熱敷消腫,他的舉動也引來嬸嬸的不悅。「你們父子造反了?若渲不過是小小的扭傷害了,你們這麼侍候她,比侍候個太后還尊貴,這算什麼?」
她在肅峰身後喋喋不休,但他仍無動於衷地我行我素。
展家是個奇怪的組合。一個儒弱的叔叔,及一個外表高貴,卻有著呼風喚雨性子的嬸嬸,而堂哥則是一個陰沉得可以的男子,堂妹則可比一隻美麗的花蝴蝶似的花邊不斷。這麼一個奇異的家庭成員,再容下她這個遭逢家變的孤女,奇怪再添可憐,那就更怪了。當肅峰由低著的姿態轉向抬頭望了她一眼後,若渲稍稍動了一下腳,肅峰用點力量再拉回她,並制止她再有動作。
「別亂動。」他的低聲喝令,若渲也不敢造次,一家子就看著他兩人的動作及表情,那氣氛也夠詭異了。
良久,若渲才開口:「堂哥,不用了,不疼了。」
他頭也不抬。「你必須去看醫生,而且是現在。」
現在?不,她不要再和他單獨相處了,她向嬸嬸投去一個求救的眼神。即使心裡有所隔閡,女人總是比較瞭解女人。宛月一收到她的求救訊號,立刻對采姊吩咐:「阿采,備車帶堂小姐去羅師父兒那。」
「是,太太。」
采姊一持今,便下去交代司機備好車子。沒一會工夫,若渲已在采姊及司機的攙扶下瘸著腿走出客廳。
在這事後,若渲再也不敢讓堂哥有機可乘了。那一回的假期,她幾乎是在度傷假。如她意的,她考上了U大,並可以住在外邊。這一次更自由了,因為基金撥了下來,且逐月發放。現在不僅有了自由,更有了金錢。
不過問題也來了。肅峰被派來注意她的行蹤及交友狀況,乍看之下是好意、是照顧,不過實際上卻是監視。直到她認識了白家兄妹為止,他才不再出現。
但價蓉的二哥卻也帶給若渲莫大的壓力,既令她感到一絲甜蜜,亦令她感到窒息。她喚白令榆為白二哥或是二哥,但令榆對她卻非單純的兄妹之情。令榆是個內向斯文的有禮青年,她是該動心的,但是,惟一的缺憾,他像極了父親展立根。
一個為了愛,卻狠心下毒手的好男人,一個愛家。愛妻、愛女的好丈夫、好父親,竟會是毀滅全家的根源。沒有人願意告訴她來龍去脈,更沒有人告訴她這事件的真相,沒有人能,沒有人敢,沒有人…。
若渲由咖啡館轉回家去。
若宣給外人的感覺一直是冷漠而孤僻的。國小與國中時期,她始終擺脫不去流言的騷擾,她本想努力遺忘那段慘事,但蜚短流長卻又無時無刻地提醒著她。
她不但背負著那樁血案的傷痛,更得因此無法磨滅的傷痛而自我封閉一輩子。對於朋友,她所抱待的態度是:要就來,不要就拉倒。也因這種不主動心理,使得她漸漸失去朋友,除了洪明及伶蓉兩個外。
拖著瞞珊的腳步上樓,樓下的房客對她說:「房東太太來了。」
她原本的愁眉不見了,加快腳步的上樓。果真房東太太又來了,她開心的展顏而笑,但當她發現——「姑姑,你口中的乖女孩就是她嗎?」
漢臻一見著渲表情異樣,便問:「槐思,你和若渲「早認識了,她挺出名的。」
霍槐恩在巧見若撞時,心底還直歡呼:無助我也。月老還真夠意思,他們正在鬧瓶頸,便及時拉他一把,給了他這個機會,現在他與她又有另一層關係可以攀。漢臻見若渲一副哭喪的模樣,而槐思卻比中了特獎還興奮似的,她不用猜也知道,她的侄子准又換了目標,而這一回,矛頭就是指向她的房客了。
漢臻問她:「若增,你認得槐思嗎月她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彷彿對這樣的狀況深感無力。
槐恩對漢臻說了:「姑姑,她可是U大的圖書館美人,只要一下課,便看她待在那,而且一進去便是三。四個鐘頭,很厲害吧?」
若渲心討:他這話是假褒揚真報仇。哪知房東太太還當真的,附和著誇她乖巧,給她當女兒還求之不很呢。只可惜——「如果我有兒子,我拚死拚活也要勸服她當我的媳婦,偏偏你姑文那麼短命,只讓我生了兩個女兒便去世了,要不然的話,你也甭想動她腦筋了。」
漢臻一知道若誼與槐恩二人不光同是U大學生,且還是熟識,這下可好了,她想當個現成媒人撮合撮合他們。
「幸好姑姑你沒有,要不然,我准抬不過的。」
姑侄二人一搭一唱地可開心了,但若渲只覺得尷尬。她一向信任的房東太太竟然是霍槐恩的親戚,這發現實在讓她難以承受。
她的沉默引來了汶臻的注意。
「若渲,你怎麼了?」
若渲只是淡淡地看了霍槐恩一眼,漢臻遂問:「他讓你不自在?」
若渲默默不答,漢臻也略知一二,轉問槐恩:「槐恩,你又花心了,對不對?」
槐恩矢口否認,不過有或沒有,若渲心知肚明。U大的白馬王子,是女人一個換過一個從不間斷的。不過說真的,他確實是有那麼一點勉力。英俊深灑的外表,外加才氣過人的內在,校園完美情人的美稱,可不是隨便可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