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衣若薰
杜羿揚陡地一震。「幾何紫水晶」是個在「礦石能量研究」中提過的名詞。由於那顆水晶隨羿澐而失蹤,以致這份在幾天前才發表的研究報告留下一個缺憾。但,她何以那麼清楚如此冷門的論文?
「啊!」心中的疑慮才浮出,這女子突然神色大變,兩手緊張地交握著。
「怎麼了?」杜羿揚的眉心關切地一擰。
「我……我家裡有點事,失陪!」她咬了咬下唇,便慌張地電足而去。
「等……」杜羿揚根本來不及追問她的名字。半晌後,腰際的手機突然響了。
「喂!我是……什麼?顏教授他──」
死了?
依山傍水的明媚景致,蟲鳴鳥叫和著微風徐徐,演奏出令人神清氣爽的春之頌。
然而站在這片綠草如茵的山坡上,杜羿揚卻無法融入萬物欣欣向榮的喜悅中,因為他敬愛的長輩顏師孟,將從此長眠於斯。
記得才在教授那兒討論有關紫水晶的事,未料幾天後即傳來噩耗。顏師孟是先遭痛毆後,四肢關節也各中一彈,而正中心臟的那一發才是致命傷。想他才五十出頭,理應尚有一大段美麗人生,而就父執輩那邊得來的訊息,以及自己與他忘年的交情,杜羿揚實在想不通,從不與人結怨的顏教授,怎會遭此殘酷的凌遲?更令人痛心的,警方雖極力調查這樁轟動考古學界的命案,卻是一點進展也沒有。
「全能的上帝,感謝你的恩典……此刻我們的聚集,是因為你恩召了我們的弟兄可歎呀!顏教授的遺體是因為朋友的協助,才有了安靜的歸處,而在這場告別式中,他甚至連個能來送行的親人都沒有。
冗長的儀式終於過去,黑色棺木亦在眾人無聲的哀悼中緩緩下土。這時一位經常幫顏師孟整理考古資料的學生,突然將一把鑰匙交到他手裡。
「這是教授住處的鑰匙,刑事局的人特地要我交給你。他們說,教授早先留下的遺囑中有言明,他將把一切私人物品托你處理……」
杜羿揚訝然接過那把鑰匙。
一向視錢財為身外物的顏師孟,名下其實並無值錢的資產。那些研究過的骨董大多捐給了博物館,現在剩的,大概是淡水的房子,以及其畢生研究所累積的考古資料吧!但,顏教授不直接捐給學術機構,而托給專精地質學的杜羿揚處理,不是頗令人匪夷所思?
「羿揚──」紛紛準備下山的親友,已在遠處喊他了:「該走了!」
他漫應一聲,腳步卻因一道出現在數公尺外的身影而留駐──是她?那個在皇家凱撒偶遇的女人!
不同於當晚的白色旗袍,今天的她是一身黑。黑色對襟扣短上衣、高腰緊身黑長褲、及膝的黑馬靴,還有那頭如烏瀑般的黑長髮。為何她會出現在這裡?
「顯然我錯過喪禮了……」那女子從容走過身旁,將一束白菊置於未干的填上。
「你認識顏教授?」他跟著湊近。一股冷香晃入鼻息,杜羿揚察覺她第二個特別的地方,就是讓他第一次不會對香水味敏感得直打噴嚏。
「顏教授在T大也很受歡迎。」微微掀動的性感紅唇,吐出的嗓音,低柔而淡漠。
嚴謹治學的顏師孟,個性沉穩木訥,一向為異性的絕緣體。可是在安葬的這一天,居然平白多了個「景仰」他的女學生?杜羿揚這才發覺,自己對教授的瞭解少之又少。
「你是考古系的?」平常和教授較熱的幾個學生,他都見過,但印象中獨獨缺少這位氣質特異的女子。
「不!」她一抬頭,那對懾人心魂的盈盈眸子,閃過若有似無的哀傷。「我只是只是旁聽的學生,就為教授穿一身黑?杜羿揚對她的好奇加深了。
「可以請教你的芳名嗎?或許教授有提過……」他強烈地想認識她。
「我知道你是顏教授的至交。不過,他都不認識我了,說了你也聯想不起來…她起身拍掉膝上的塵土,當作沒看見對方伸來的手。杜拜揚頓生一股戒意,為何她連顏師孟交友的情形都一清二楚?她與命案……會不會有關聯?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不是兇手。」她居然一語道出他的想法。
「你……」杜羿揚更加肯定她與命案絕對有關,至少──她一定知道什麼!
「我說過了,我只是他眾多不起眼學生中的一個。」打斷了她的質問,那女子連再見也不說一聲便要離去。「與其對我和顏教授的關係感興趣,不如多花生心思,把你那失蹤的明星堂弟杜羿澐找回來,也許他身上的紫水晶可以給你答案!」
羿澐英年早逝的陰霾尚未撤去,顏師孟的驟然死亡,再度令人為世事無常而欷吁不已。現在那位神秘女子的出現,卻陡地教杜羿揚警覺──難道這兩件意外是有關聯的?或許……答案真的在羿澐身上的那顆紫水晶。
「鈴──」內線電話突然響了,「杜教授!麻煩你來一趟校長室。」
奇怪,平常甚少與地研所接觸的校長,怎麼會想接見他?杜羿揚甩甩頭,拿起外套往校長室走去,紫水晶之謎就等放學後再去思索了。
「我來為你介紹一下,這位是班氏企業的郭建治……」在張校長的引見下,杜羿揚與一位四十來歲、西裝筆挺的男士握手,「班董事長打算要捐款贊助地研所呢!」
「幸會幸會!難得貴公司對冷門的科系有興趣。」
「有杜先生這麼傑出的人材,相信我們的贊助一定能很快看到成果……」郭建治的手溫異常地冰涼。
「成果?」什麼意思?
「坐下再談吧!」張校長示意大家一起坐下,才解釋說:「聽說杜教授有顆結構極為奇特的水晶,疑似非地球上的礦物,班氏企業很期待你能研究出一個具體的結與顏師孟交換紫水晶的事,他從未對校方提過,校長怎麼會知道?但是從郭建治那雙瞭然的銳眸來看,顯然這樁秘聞已成為「眾人皆知」的消息了!
「是有這麼一塊水晶。」那顆水晶擁有極強的磁場,很值得研究。然而羿澐卻拿來當裝飾品,弄成了一條極為不像話的項煉。「不過被我堂弟杜羿澐拿走了!」
「杜羿澐?是不是那位離奇失蹤的名歌星?」張校長問。
「這麼重要的水晶……」郭建治一副「暴殄天物」的痛借表情,「可是某些雜誌報導,令堂弟是以「詐死」為隱退的障眼法……」
又是一個對紫水晶有興趣、同時清楚他們杜家堂兄弟的陌生人?先是那名神秘女學生,現在又有班氏企業,杜羿揚愈來愈覺得,那塊一度到手的紫水晶不這麼單純。
「那麼為何不直接去問那家雜誌杜,說不定他們知道的比我多哩!」他迫不及待想趕到顏教授的住處,去搜集可能的線索了。「很抱歉,上課時間到了,學術贊助金的細節就請校長裁奪了……喔!對了,如果有我堂弟消息的話,麻煩通知我一聲。」
從不遲到早退的杜羿揚,居然蹺課了。現在的他正以時速一百五的車速,同顏師孟位於淡水的住處飆去。
「但願教授還留有那顆水晶的相關資料……」
那顆水晶是伴隨中國西南方古物出土的,杜羿揚記得它展出時掛在一尊石雕的頭上。當時與他合力協助顏教授參展的社奔澐,一眼就被那座女人的雕像「煞」到,整個晚會直衝著那尊沒有表情的石頭發呆,害他和教授忙個半死。
嗟!女人有什麼好看的?何況是個沒有「溫度」的女人!
為人一絲不苟的杜羿揚,最受不了的就是風流倜儻的堂弟,身邊老圍著一群沒有大腦的女歌迷。不過是唱的歌能入耳罷了,值得大聲尖叫得像瘋人院跑出來的精神病患?搞不懂,奔澐怎會沉迷於這種五光十色的生活?
「看吧!到最後還不是被歌迷害死?」他緊握著方向盤低咒:「臭小子,你在世時惹人討厭,死了以後還要找我麻煩!」
民歐美後,只剩他和羿澐兩人在台灣。杜羿揚不由得癡想,如果羿澐沒有死的話……「嘎」一長聲,他已俐落地急轉彎停好車子。一進入教授的居所,杜羿揚立即為眼前凌亂不堪的一幕而震驚得無法動彈──怎麼就像被小偷光顧了般?
顏師孟遭人槍擊後,他曾陪同警方來過這住處,但是沒有像今天這樣──一定有人想從這邊拿到什麼東西!而且歹徒極為狡滑,等警方轉移注意力後才潛進來大肆搜索。
「難道是為了紫水晶?」他立即動手,企圖從散亂的文件中找出線索。
顏師孟所遺留的東西,大多是考據各國古物的相關資料與論文,然而卻獨獨少了那份西南出土文物的研究。到底是被人偷走了?或者顏教授把它去了?他寧願是後者。
「這是……」驀然,一張掉落在書櫃下只露出半截的黑白相片,掀動了他的肩雖然髮型與服裝十分復古,但那張絕無僅有的精緻臉蛋,杜羿揚閉上眼睛都忘不了。沒錯!是那位兩度令他印象深刻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