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藍雁沙
面對無辜的轟迪,明彥更加地憐惜她。所以也就越發的肯放下時間精力去陪伴她。身為獨子的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生命中有個如此依賴自己的人,會是這麼美好的經驗。
因為逐漸地深入蘇迪的生活,他越來越覺得面對幾乎對生活完全沒有應變能力的蘇迪,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這個時髦亮麗的女郎,或許有能耐將自己打理得光鮮耀眼,恍如時裝雜誌上的模特兒,但論及生活所需的各種技能或知識時,她可就只會幹瞪眼地打電話向他求救了。
「明彥,你睡了嗎?」深夜三點半,應該是好夢方酣時,電話剛響起,明彥立即反射地接起話筒。
「扼……是蘇迪?什麼事?」原以為是老總的電話,沒想到是蘇迪,這使得明彥的睡意馬上跑得無影無蹤。
「明彥,我浴室的水龍頭怪怪的。」
「嗯?」浴室?水龍頭?明彥的眼前即刻冒出了水龍頭那奇形怪狀的小小圖案。
「而且好像有人在窗外耶,我一直聽到腳步聲。好可怕喔!」不太確定她話的抖意是怎麼回事,明彥直覺地一骨碌跳下床。
腳步聲?太可怕了,要知道蘇迪住的可是那家酒店的十樓,窗外有腳步聲,這若不是蘇迫在開玩笑,那麼……想起這陣子報紙新聞老是在報導的蜘蛛大盜,明彥馬上嚇出了一身冷汗。顧不得外頭瀟瀟雨聲,他手忙腳亂地趕到酒店。
「明彥,你來啦!」一聽到敲門聲,她看也不看一眼門上的防盜眼,立刻大剌剌地開房門迎向他。
「你應該弄清楚來的人是誰再開門。萬一是壞人,你怎麼可能有足夠的應變時間?」沒好氣地關上門,明彥緊張地以最快的速度打開浴室房、櫥櫃門,仔仔細細地檢查著,連床底下也不放過。
確定房裹沒有奇怪的現象後,明彥這才滿意地拍拍手,好整以暇地轉向她,兩手一攤。
「你說窗外有人?」他說著用力一扯,那片印著幽雅花草固案的窗簾應聲而撤到遠遠的那一側,露出了黝黑夜幕中,映著點點霓虹的寬闊玻璃窗。
頗費了一番工夫才推開厚重的雙層鋁窗,明彥朝蘇迪招招手,要她來看看下方愛得渺小的景物。
「這裹是十層摟的高度,窗外不可能有人的,會不會是你聽錯了?」仔仔細細來來回回的檢查幾遍後,明彥不解地磚向滿臉狐疑的蘇迪。
「不,你坐到這裹來聽!」蘇迪拉著明彥,兩個人擠在黑暗中靜謐的床上。幽暗的室內,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此起彼落地的混雜在淡淡花香和空調特有味道中。
蘇迪髮梢傳來陣陣時滅時現的香氣,和她那長而捲曲的髮絲,拂在明彥的臉和手臂上,使得他不自覺地意亂情迷。
憶及了自己在這裹是所為何來之後,他只得努力地調勻呼吸,聚精會神地凝神細聽。
穩住心緒之後,果然,黑暗中傳過來一聲接一聲的噗噗聲,令蟋縮在床單上的蘇迪,更加地挨近了明彥。
雖然感到自己頸背上的汗毛,都已經不由自主地豎了起來,但接觸到蘇迪眸子裹的催色,他不得不強自打起精神,通著自己勇敢點,邁著大步地朝窗戶走過去。
「明彥……」帶著毋寧說是好奇大於害怕的表情,蘇迪攝手躡腳地尾隨著他,踮著腳尖地在地毯上前進。
「噓,你待在那邊不要動,我過去看看。」明彥剛停住腳步,埋著頭亦步亦趨的蘇迪,隨即迎頭撞上他,在蘇迪的悶叫聲裹,他慌慌忙忙地舉起手制止她。
「可是,我也想看啊!」蘇迪倒是挺理直氣壯地說。
「蘇迪小姐……」心裡有不祥預感的盯著她發呆著。
「明彥,我在蒙大拿州的家,每天都跟牧場裹的牛仔玩套馬蹄鐵,抓小野牛,或是到牧場去釘柵欄。如果真的有壞人,我可以幫你抓壞人!」蘇迪興致勃勃的望著他。
「扼,這……」那你又何必十萬火急的將我自被窩裹揪出來?明彥帶著疑惑的眼光看著她,但沒說出口。
「其實,我根本不怕壞人,只是……只是……」蘇迪說著靦靦地抓抓自己的衣角。「我昨天看了那個說鬼故事的節目……有一個女人說她住酒店時,有人浮在她的窗外瞪她,還要掐死地,所以……所以……」
明彥伸手一拍自己的額頭,難怪!原來是這個小妮子看太多了鬼話連篇的電視節目,所以在那裹疑神疑鬼的。
看樣子她雖然是個外黃內白的「竹星妹」,也就是所謂的華裔,但她倒還是挺能接受一些中國式的齊東野語。
「明彥,好奇怪喔,是不是中國的鬼都不喜歡打扮自己?所以都是拖著長長的頭髮,被著一條白被單就出來嚇人了。我們美國的女巫,最起碼還會塗塗口紅,描描眼線才出門。至少要誘拐小孩之前,還會先變出一間糖果屋,或者拿個紅蘋果給白雪公主吃。你們這裹的鬼,怎麼這麼直接又懶散……」喋喋不休地跟著沒有理會她而筆首往窗戶走的明彥,蘇迪像個要看謎底揭曉的小孩般,整額頭越過明彥向前張望著。
把蘇迪的頭往後推,明彥猛吸一口氣,使勁兒將窗簾一扯,然而窗外仍是靜詛沉默,映在窗子上的,只有彼此無言的影子僵在那裹。
噗噗聲仍然沒有停止,明彥訝異地循著怪異的響聲前進。在疑懼到最高點之前,他盯著那似斷線珍珠般的水滴,鬆了一口氣地啞然失笑。
伸手探採那些涼颼颼的液體,明彥全副精神都自緊繃的狀態中解除。他將落地燈、桌燈、嵌燈、壁燈全都打開,招手要蘇迪到身旁,指指自窗框不停落下的水珠。
「是窗攏沒有接好,所以外面下雨,這裡頭就漏水了。」解釋完了之後,明彥揚起了眉告訴她。
「沒有鬼?」蘇迪頗為失望地朝外張望。
「嗯,沒有鬼。」明彥好笑地拍拍她的肩膀,把那些燈都關掉,然後往外走。
「好啦,現在已經真相大白了,我先回去了,如果有……」
一室的靜默令明彥詫異地回過臉去,見到低垂著頭坐在床頭抱著自己雙膝的蘇迪,他的心為之一動的走向她。
「蘇迪……」舉起手,但想不出該說些什麼,明彥只得令手僵在半空中,尷尬而無話可說。
「我是不是鬧了個大笑話?」難過地揉揉鼻子,蘇迪笑得很勉強地盯著自己的手指。「其實,我也不想這麼莫名其妙地以酒店為家。只是,我大老遠地自紐約飛到台灣,就是為了跟哥哥聚一聚,但是他卻連理都不理我……」
「老總它的行程表都排滿了,我相信只要他有空……」說著連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理由,明彥的聲音越來越小聲,而終至聽不見。
「我想我的希望也不會太奢求,只要他能好好地陪我一晚,我就心滿意足了。」雙手交握抵在下顎,蘇迪兩眼像蘊含了無數水氣,又像是佈滿了閃爍星光的夜空,低聲地喃喃自語。
那晚她那落寞又孤寂的模樣,深深地刻印在明彥的印象裹,時時刻刻地糾著他。
這麼美又令人難以抗拒的美人兒,老總怎麼可以就這樣的冷落她!想到這裹,明彥覺得有股義憤填膺般怒意,直往他腦袋沖,心裡那個想法也逐漸明顯清晰了起來——***
「老總,這又花不了你多少時間,你只要……」趴在江成儒那亂得嚇死人的桌上,明彥嗓音嘶啞地和辦公室內鼎沸的人聲、傳真機、電話,以及進進出出送著最新消息的業務員們奮鬥。
「閉嘴,我忙都忙死了,哪有時閒去管這些小事!」肩和臉頰間夾著電話,成儒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電腦螢幕上不停翻動的最新股票行情表,頭也不抬地大吼。
「可是,老總,她一個女孩子……」
明彥的話還沒說完,成儒已經一個箭步的衝過去,雙手跩住了明彥的前襟,面無表情地盯著明彥的眼睛。
「明彥,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明白公司現在的情況才對。因為前幾年的大肆擴張,幾乎所有公司都盲目地跳進股市,現在碰到經濟不景氣。而我們公司多多少少也受到影響,你知道為什麼我們公司能在同業普遍沒工作可接的現在,還能維持平均每個月有近三件工作在手裡運轉的原因嗎?」將肩頰問的電話摔回桌上,成儒又叨著煙,噴出濃濃的一道煙霧。
「因為我們公司最近所推出的商住合一別墅群,得到最佳建築獎,所以越來越多的建築商主動找我們合作建大廈。」想到今午的年終獎金似乎有望了,明彥心裡忍不住輕飄飄了起來。
「這就是了。既然如此,我怎麼可以浪費時間去做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你要知道,黑心的史昭晴跟她爸爸隨時都虎視耽耽的準備併吞我的公司。為了要抗拒他們父女倆,我必須全力以赴。明彥,你也一樣,明白嗎?」成儒言簡意駭地拍拍明彥的肩膀,自顧自地又接起另一通電話,眼睛則忙著在手裡的文件和電腦螢幕間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