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藍雁沙
明彥冷眼旁觀地聽她自問自答。這該怎麼回答?沒錯,我們老總是有很多女朋友,但都是像你這種逢場作戲的玩伴而已!
「嗯,明彥,你為阿儒哥哥工作多久了?」在她張著明媚大眼盯著他的同時,明彥發現自己很難不對她說實話,並且避開她的眼睛。
「九年了,自退伍過後就在海頓工作了。」
「哎,那你今年已經三十三歲了吧!看不出來,大概是因為你有些娃娃臉吧!」她將臉湊近明彥,觀察了半天之後,做了個總結地說。
「是嗎?你的年紀看起來似乎也很小,只是化妝……」明彥挪移著桌上的盤碗,讓海鮮店的老闆再放上新的菜色。
「在美國,如果我沒化妝,很容易被當成是中學生,因為他們判斷不出東方人的年齡。明彥,哥哥他平常也都是這麼暴躁而且不友善嗎?」
「暴躁、不友善……自從我到海頓工作以來,他似乎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沒有改變過。」明彥回想了半天,卻也想不出老總會有其他表情或不同的個性。
「真是可憐!」將生魚片沾滿了芥末,她嚼了嚼又放下筷子,以異常認真的表情湊近明彥。
「明彥,你為什麼要陪我出來吃飯?」
「呢,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我是老總的特別助理。尤其這一、兩年來全球性的經濟不景氣,連帶地也波及了台灣,所以外資都不敢到台灣投資,連外籍勞工都吵著要回東南亞去,所以現時有不少公司倒閉,我們公司也撐得挺辛苦的,老總才會這麼忙,所以由我陪你。」
「特別助理?你都做些什麼事啊?我沒工作過……」
「很多事。有時三更半夜,老總的一通電話,我就必須立刻趕到。」想到有時醉倒酒家或PUB,得要他去救駕的老總,明彥苦笑地搖搖頭。
「唔,聽起來挺有意思的。」似乎對他的回答感到滿意,蘇迪掠過這個話題,自顧自地吃著滑潤鮮美的鮭魚刺身。
坐在那裹全然沒有食慾的盯著身畔的美女,明彥突然對老總對她的冷漠,感到十分不忍心。
「蘇迪小姐,你來自紐約?」沒話找話的情況下,明彥苦思許久,這才找到可以起頭的資料。
「嗯,其實我不是紐約人,我繼父在蒙大拿州有很大的牧場,我從小就是跟牧場裹的牛啊、馬啊、狗、雞一起長大的。」她靈秀的大眼轉了轉。「可是我還是忘不了台北,很想念台北。」
雖然說這話時,她顯得有些情緒低落,但在看到老闆端上來的炒花枝之後,立刻又興高采烈地大快朵頤了。
餐後,拎著她要求打包的殘餘菜餚,明彥拖著她嚇得死人的兩個大型皮箱,辛苦地護送她到酒店。
「明彥,你確定阿儒哥哥要我住在這裡?」修飾得相當秀致的眉揚得老高,蘇迪在房間裡很快地轉了幾圈,直勾勾地盯著明彥。
「扼,是啊,這是四星級的酒店,因為我們公司跟這家酒店有簽約,所以你可以省下不少錢。」將房裡所有的燈都打開,明彥緊張地等著她的反應。天知道,雖心知肚明她可能不在乎花費,但明彥總免不了擔心,到最後這筆帳又要掛到公司頭上。
眨眨眼,蘇迪露出了甜甜笑靨?「我是無所謂啦!沙漠裡的帳篷;叢林裡的樹屋;或是吉普車後座,我都可以賺,只是,我原以為阿儒哥會讓我住在他家的!」
尷尬地抓抓頭,明彥只能陪著笑?開啥玩笑,如果每個前來吵鬧的妹妹都住進老總那狗窩似的家裡去,天下非大亂不可!
送走那個老實斯文的特助後,蘇迪打開行李,把一套套所費不資的豪華一是全放進衣櫥裡,然後三兩下撥下身上又人的緊身恤杉和短裙,光溜溜地華進放滿熱水的浴缸裡?呼,這趟旅程真是漫長!掬起一捧水潑到臉上,她扮了個鬼臉地將浴缸裡的泡泡吹得滿天飛?瀰漫氳氣的浴簾內,她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起來?好不容易將紐約的事都告一段落,也等不及設計師最後的謝幕,立即駕著她那輛鮮紅的TOYOTA,以急驚風的速度,網機場絕塵而去?經歷了轉機,換機又延遲了不少時間,等蘇迪總算踏上陌生龐大的中正機場時,整個人已經呈半瘋狂狀態?身為頂尖模特兒,蘇迪?傑佛遜向來都是被服恃得像女王般尊貴,所有的製片、導演,乃至服裝設計師都將她捧在手掌心裡呵護備至,只怕她不快,影響了演出效果?這次間關千里地飛回來,為的是她心底最大的遺憾,媽媽去世已經快九個月了,而身為她最懸念的獨子的哥哥,卻連一封哀吊的電訊,或一通電話也沒有,更何況是趕去見媽媽的最後一面,終令媽媽抱憾而逝。
所以她推辭掉許多早已口頭約定的工作,選擇在這細雨紛飛的春季,飛越那片地表上最大的洋,眼巴巴地回到台灣。
卻料不到受到哥哥這麼冷漠的對待,令她不自覺地又嘟起紅艷艷的唇,狠狠地拍打著水面~令映著五彩光芒的肥皂泡漫天飛舞。
拿條浴巾將自己裹住,她坐到梳妝台前,仔仔細細地卸除臉上的脂粉顏彩。
「好吧,你就盡量拒我於千里之外吧!我倒要看看是誰比較有耐性了。」朝梳妝抬的鏡子嫣然一笑,利落地套件薄薄的晨褸,她婀娜多姿地晃到床畔,將自己往柔軟的床裹一扔,睡神立即來襲。
下次該提醒荷西,不要老送我這麼性感的衣服,否則我會被誤以為……昏昏沉沉地自言自語著,話還末說完,已聽她傳出了輕微均勻的軒聲了。
彷彿眼睛才剛閉上了一會兒,床頭的電話便像救火似的沒命的叫嚷著,閉著眼睛,手在黑暗中茫然的摸索了一陣子後,明彥好不容易才碰到電話,立即將話筒拿起來,阻絕她那令人心神俱烈的鳴叫聲?「喂?我是」話還沒說完便被粗率的打斷,明彥連想都不必想就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對著微亮的天花板,他無言的聽著電話那頭如連珠炮彈般的交代事項?「是、是,我知道,我會記住的,是、是、好,明天一早我會將傳真發過去,嗯,再見」聽到電話裡傳來喀的掛斷聲後,明彥所幸拈亮了燈,坐在床上將剛才所接收到的訊息,一一紀錄下來?推開寫得滿滿的記事簿,明彥將筆記往桌上一扔,渾身只穿著一條短褲晃到窗前,在紛飛叮咚落在屋外招牌上的雨聲中,皺起眉頭地望著遠方的建築物發呆?下午那位高挑亮眼的女郎所帶給他的震撼,仍強烈的令他輾轉反側,整個的心思都縈繞著她而起伏不定?想想,自退五進入海頓九年以來,她和老總江成儒幾乎已經快成了雙胞胎或連體嬰,若不是因著老總不分時日,總是工作第一的個性,他可真要懷疑他是不是同性戀!
他怎麼也不會忘記當初為什麼推卻了其他在別人眼中是大好機會的本行電腦工作,轉而投身到這個並不熟悉的建築業。
那是基於個人對江成儒的欽佩,在他仍在校園那個超級象牙塔裹,孵著莫名其妙的白日夢豆芽時,長他四歲的江成儒已因捉到恰當時機,大膽推出一批住屋。在連連獲獎刺激買氣,創下房屋市場的奇跡般紀錄後,「江成儒」三個字,儼然成了成功的代名詞。一時之間,海頓企業超越了王永慶的台塑、IBM,成了大專青年心中理想職業排行的第一名。
原已打定主意,退伍後要進科學園區工作的明彥,便是在一次的演講會後,毅然決然地改變初衷,改而將進人海頓當成他人生的一個轉唳點。
憑藉著咬緊牙關緊追不捨的決心,明彥果然也如袋中之錐,逐漸展露頭角,而至浮出抬面,成了江成儒最倚重的左右手。
平心而論,江成儒的成功並非來自僥倖、投機,在深人地分進他的生活之後,明彥才發現到這一點,而驅使他如此孜孜不倦工作的動力,除了他個性中頑固的一面之外,最重要的應該是他的前妻史昭晴的壓搾。
詳細情形,公司裹裹外外上上下下的人都不清楚,只知老總很大方地將他們結婚時購買的股票,添置的高級豪華跑車都送給他前妻,連離婚已近三年了,還乖乖地照付每個月的贈養費,這在沒有這項習慣的台灣,也可稱得上是個異數了。
沒有婚姻的束縛,老總更是將全副心力都投注在工作上頭,頂多出去買買醉,曲終人散時,再送顆小巧璀璨的鑽戒了事。
因為見識到離婚對男人荷包的殺傷力有多大,所以這些年來,雖然不乏有條件頂住的異性垂青,但對這種青睞眼光,明彥是能避就避,避不開就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