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淨而
然而,肉體上的疼痛卻不及心靈上的千萬分之一,隨著這份灼痛以及撲鼻而來的酒味,將她帶入煉獄中。
宮立強手中拿著酒瓶,踩著顛簸的腳步推開房門嘶吼。
「過來!你她媽的賤人給我過來,」他強悍的抓起她的頭髮,「告訴我,你媽她跑去哪兒了?」
宮雲笙呻吟了聲,全身虛弱的達反抗的力氣也沒有。
「為什麼你不攔住她?你跟她是一夥的吧!全都只會背叛我。」
「我……沒有……」她勉強支撐起身子。
「有!你有,你讓她跟著外面的野男人跑了,難道我對你們母女不夠好嗎?為什麼她情願選擇他而不要我呢?」他氣紅了眼。
「我不知道……」她也想問,為什麼那一年母親選擇了離開她?
「你跟她一樣都下賤!」宮立強狠狠的將她甩到牆角,她的頭硬生生的撞上牆壁,然後癱軟在地,潔白的牆面流下一道鮮紅的血痕。
「你們怎麼可以背叛我?難道我愛的不夠嗎?」宮立強打個酒嗝,雙眼渙散,拳腳不斷落在她纖細的身軀上。
她無語,究竟是什麼樣的愛情能夠讓一個女人犧牲家庭與婚姻呢?
「告訴我!那個男人把她藏去哪裡了?」他用力搖晃著她纖細的肩頭,痛苦的語無倫次,「去告訴她……雲笙……告訴她,我愛她……」
宮雲笙發紫的唇邊隱約浮上一抹嘲諷的笑意自問,這樣殘暴的方式叫愛嗎?
「我不能沒有她……我不能沒有她啊……」他發瘋似的狂吼。
十年還不能習慣一個人的背叛與離開嗎?她很想問,卻發不出聲音。
她目光晦暗的睜開眼,勉強擠出一句話,「她……走……了……」
那個女人的背叛正是她痛苦的開端,從此落入黑暗的煉獄裡,初初她還不斷冀望她的歸來,然而一次次的期待,幻滅,期待……週而復始,她終於明白自己被背叛了!
曾經,她也幻想這世間有奇跡,會有天使將她從痛苦中救出,後來她才知道,不是所有的夢想都會實現。
「你騙人!她怎麼可能離開我?她沒有走,一定是你把她藏起來了……」他又醉又瘋的暴吼,情緒沸騰到最高點,不斷將拳頭落在宮雲笙的身上,發洩滿腔怒氣。
「她……走了……再也不會回來,她不要你,也不要我了……」她用盡全身的力量低吼。
他一拳打偏她的頭!汩汩的鮮血不斷由額角淌下,迷濛了她的視線,恍惚間,似乎聽到有人破門而入的聲音。
「雲笙……」夏定旭在外面聽到男人的咒罵以及拳打聲,奮不顧身的將門推開,映入眼簾的卻是她淌在血泊中的恐怖情景。
「你……你是誰?」宮立強蹣跚的支起身體,抖著手指問。
「我是誰不重要。」夏定旭一拳打偏了他的臉,彎下身用袖子輕拭她臉上的血跡,見到她狼狽淒慘的模樣,心揪痛著。
這就是她說不出口的秘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秘密……
「雲笙……」他小心翼翼檢查著傷處,她身上的體溫過高,臉上還泛著不正常的紅腫,額頭有傷。
每檢查一處他的心就抽痛一下,最後他溫柔的抱起她,越過醉癱在地上的劊子手,離開充滿暴力與酒臭味的公寓。
她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那聲音好熟悉,是曾經說要保護她的人……
可是她的頭好昏好痛,怎麼也想不起他的名字。
她耗盡全身的力量微微撐開眼臉,看到自己的身體正一步步的離開那棟讓她痛不欲生的煉獄,走在下著大雨的街頭。
「天使……」她看見了一張和說要保護她的人一樣的臉,是天使的臉……
她不禁自問,她得救了嗎?
第四章
刺鼻的藥水味從四面八方飄攏過來,纖細的手臂上吊著點滴。
她的頭好痛,像是受到重擊般,疲倦的眼臉緩緩撐開,初初瞳孔承受不住突來的強光,又闔上眼。
「雲笙,你醒了嗎?」一道低沉沙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小手被溫熱的掌心緊緊握住。
「這裡是……天堂嗎?」模糊的記憶停留在她最絕望的那一刻,她見到了天使的臉。
「不是,這裡是醫院,你受傷了,我帶你上醫院,記得嗎?」
「哦!」她歎息,原來自已沒死被救了。
「你生病了,由發燒演變成肺炎,額頭有傷口,已經纏上了繃帶,因為曾受過撞擊,所以有輕微的腦震盪,不過病情已經穩定下來。」
她在他的挽扶下勉強撐起身子,半躺在床上,對於他陳述的病情並沒有留心聆聽,彷彿事不關己。
「是你帶我來這裡的?」她半垂星眸,盯著淡藍色的被褥。
「嗯。」
「你都看見了?」看見她不幸的悲劇,看見她刻意隱藏的秘密,如此不堪、赤裸裸的曝露在他的面前。
他點頭,「多久了?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
「十……年……」
驀地,他的心揪痛著。當他沉浸在童年歡樂的歲月中,恣意揮灑燦爛的青春時,她卻活在家庭暴力的陰影中!
她抬眼瞅視他沉默的側臉,自嘲的掀動唇角,「反正我已經習慣了,只是這次的情況比較嚴重……」
「什麼叫習慣?」他激動的低吼,「你知不知道自己差點死掉?高燒不退連續在加護病房躺了五天,直到早上情況才穩定下來……」
她被他突來的怒氣震住,怔怔的望著他。
他趕緊斂起失控的情緒,放柔聲音,「暴力是不能姑息的,你母親呢?她難道不管你嗎?」
「走了。」她撇開蒼白的嬌顏,目光落在霧氣氤氳的窗帷上,「跟一個男人跑了,就像這樣的一個下雨天,趁著他不在的時候跟男人跑了……」
她愈輕描淡寫,他內心的痛苦愈深。「所以,他將怒氣轉嫁到你身上。」
她沒回答!回眸看他,惱恨自卑的情緒又佔滿心頭,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我才不需要你的同情!」是的,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施捨與同情。
「我也不認為你需要我的同情,你需要的是我的保護。」他握住她的手,執著的承諾。
「我才不需要你的保護!」她用力抽回手,痛恨不負責的承諾,她無力承受再次的背叛……
他強悍的鉗制她纖細的肩頭,「你需要被保護,不能再回到那裡去了。」
「我不需要被保護,我一個人也可以生活得很好。」她倔強的否決他的提議。
「什麼叫很好?被打得遍體鱗傷叫很好?時時有生命危險叫很好?把自己囚禁在那棟人間煉獄裡叫很好?」他激動得咆哮。
她無力反駁,確實,眼前的事實證明她一點都不好,但——「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這樣教我如何能不管你?」
「你以為你是誰?你有什麼資格介入我家裡的事?你有什麼資格管我?你又要以什麼能力管我?」她絕望的垂下頭,氤氳的霧氣迷濛了視線。
「我會向你證明我有這個能力,不會讓那個人渣繼續欺負你。」他鄭重表示。
「不要說這種不負責任的承諾好嗎?」她用力的眨眨眼睫,硬是眨回眼淚,「我最討厭你們這種人,就會空口說大話。明明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局外人,卻把自己塑造成救世主一般!說會保護我,把話說得冠冕堂皇,最後只是一堆美麗的謊言,我已經受夠了!」
美麗的謊言往往比暴力更傷人,肉體的傷可以痊癒,心靈的傷卻無藥可治。
「這就是你不信任我的原因?」他灼灼的目光落在被單上,看著一朵又一朵的淚花濺在上面,形成一窪窪深藍淺藍的痛楚,就像她身上一道道深深淺淺的傷痕般,教人揪心不已。
「不要管我……就讓我這樣……」她無助的搖著頭。
他溫柔的抬起她滿是淚痕的小臉,瘖啞的嗓音飽含痛苦,「你覺得哪個男人可以任自己喜歡的女人生活在暴力之中,讓她再而三的進出醫院卻置之不理?」
「我……」她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得如此懦弱,不想用眼淚博取他的同情,可為什麼視線一迎上他含情的目光,淚水卻不能遏止的奔流?
他說,他喜歡她,真的嗎?有人會喜歡像她這樣的女生嗎?她愕然。
「很抱歉,我無法眼睜睜的看著任何人欺負你,不管你接受抑或拒絕,從今以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管定了!」他用指腹拭去她臉上的淚痕,鄭重的宣告。
「你……」
「我想保護自己喜歡的女生不需要什麼權利吧?」他反問。
不待她回答,他俯身吻住她冰冷的唇,也吻上她受傷的心……
一時之間,她忘了掙扎,忘了思考,任由他火熱的唇密合地貼著自己,一股暖意借由糾纏的唇舌流向她,暖和了她冷冰的身軀,撫平了傷痛……
良久,他離開她的唇,捧著她排紅的小臉,「我會向你證明自己有能力將你救出,我不是一個只會在運動場上打球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