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唐婧
「靈兒……」方拓儒兀自與理智掙扎著,他不該再碰她了,那只會令他更加沉淪,無法自拔。
靈兒輕噓了聲,誘人聲音低喃著,「今晚咱們都別再說話了,用心感覺就好。」
纖指輕彈,房中原被燃起的燭火應聲而滅,一片漆黑,方拓儒一顆心恍若就要進出口中,他感覺她緩步偎人他懷中,不多時,他熟悉而久違的馥香櫻唇軟軟地封住了他冰冷而微顫的唇。
他再也不能思索,虎吼一聲用力鉗緊她,猛烈而絕望地灌輸著對她的癡戀,對她的渴慕。
良久後,她微喘著氣在他耳畔低語,」有件事情我得先跟你說分明,不論人間或仙境,所有的男人裡,我只讓你碰過,至於那惡犬,三年前我雖與他一塊兒離去,但那只是為了阻止他再來騷擾你,」她咯咯笑著,「離開後沒多久,我便施了手段甩掉他,若非為了你,那廝真想制住我還得再多修點兒道行,這段時間裡,我都只是在瑤池王母娘娘那裡修道罷了。」
靈兒歎口氣道:「娘娘說我慧根足,只是有道死穴未封,人不了天庭,我懂她的意思,這道死穴,指的自然是你!」
「那麼……」方拓儒深吸口氣,迫使自己移開放在靈兒身上的手,「那麼你何以還要來?」
「我說過,禍是我闖的,自該由我來收尾,如果沒能將你的事情弄個妥切,我又怎能安心。」靈兒輕語。
「我不懂你的意思。」方拓儒有些困擾。
「不用懂,感覺就好了,還有……」靈兒的嗓音又軟又媚,任何男人聽了都要酥化成一灘稀泥,又更何況,是深愛著她的方拓儒。
「不論你想對我做什麼,都不要停,我想要……」她軟哄的聲音有絲不易察覺的異樣,「完完整整成為你的人。」
「我……」他心底雖升起惑思,但卻已然無法再問或再思索了。
她像只撲火而至的飛蛾纏緊著他的身軀,烈火熾熾,焚灼著她。
自然也更燃炙了他!
那一夜,方拓儒永生難忘!
次一晨,方拓儒也是一輩子都忘卻不了!
窗外鳥語啁啾,他清幽幽地轉醒,雖在睡眠中,他還是一購滿足的笑容。
雖在睡眠中,他還是緊攬著身旁的她不肯鬆手。
直到,他睜開眼睛望進一雙羞赧、窘迫、不知所措卻又漾著欣喜的美眸裡。
那是芸娘的眼睛!
方拓儒揉揉眼睛不敢置信,猛地坐起身來,這一扯拉開了兩人蓋在身上的絲被,他一身裸裎,她也是,只是,她不是靈兒。
不只那雙眼是芸娘的,連那副身無寸縷的露脂玉胴也是芸娘的。
不知道靈兒是在何時跟芸娘調換將她送進他懷裡的?或者,從一開始她就是借用芸娘的身軀用幻術哄騙了他。
這女子,果然夠本事!
難怪她叫他「別說話,用感覺就好!」,難怪她說不能委屈無辜的人,難怪她說自個兒闖的禍得白個兒來了結。
方拓儒心底燃起被欺騙的怒火,原來她的了結就是用這種方法。
硬將芸娘推給他,她才可以安心去修行,絲毫沒有顧慮到他的感受。
心頭正百轉千回,門外卻突然響起聲音。
「少夫人,蘋心給您送洗臉水來了。」
邊說話蘋心邊側身推開門扉,兩手捧著水盆的蘋心一臉稚笑踱人房裡,芸娘沒架子,和蘋心親如姐妹,加上誰都知道她是獨居的,是以蘋心更無忌憚。
一闖進房裡她才驚覺到自個兒有多冒失,蘋心只傻杵了一瞬,旋即轉身背向著床,一盆子水灑脫了大半。
芸娘輕嚶了聲,整個人埋入被中,方拓儒遮掩著身子,也是漲紅了臉尷尬的擠不出話來。
「少……少夫人,蘋心魯莽,這水主涼了,蘋心再去燒過,時候還早,您再歇歇,千萬別……別急著……」這丫鬟總算由驚訝中清醒,繼之而起的是滿腹替少夫人開心的情緒,啐!她責怪自己大驚小怪,少夫人床上見著少爺有啥好奇?「您千萬別急著起床。」
話語未盡,蘋心端著半盆水出門,臨走前還牢牢地合妥了門扉。
她手忙腳亂急急離去可不是真為了燒水,而是急著去打鑼敲鼓,告訴大家——少爺在少夫人床上的好消息。
「對不起!」
良久後,芸娘才弄清楚那個低沉的嗓音是來自方拓儒。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芸娘心底一歎,恨他總愛對她說這三個字,悄悄將頭伸出被褥,她低語,「這樁事,我……」她紅霞過耳,聲音幾不可聞,「盼了好久,相公!」她輕輕啟口,「不論你心底是否有我,你這樣對我……至少是個開始,我說過,不論多久,我都會等你。」
「說對不起是因為……」方拓儒也是一歎,將芸娘輕輕摟人懷中,不論靈兒怎麼對他,如她所言,芸娘是無辜的,「我已經決定跟著劉大哥投入朱元帥麾下去創一番事業,接下來的口子,這個家,得煩勞你了。」
「說什麼煩勞??」芸娘輕啐了聲,偎在方拓儒胸前的臉上俱是幸福滿足的微笑,「妾身只擔心奉事不足,倘若真能為夫君分勞解憂,多苦芸娘都甘之如飴。」
「芸娘!」半是歉疚,半是憐惜,方拓儒幽幽開了口,「你真的是個賢妻,嫁給我,委屈了你。」
「不!一點兒也不委屈。」芸娘提高聲調,睇著方拓儒的瞳眸滿是柔情,「能有幸得與你執手,芸娘此生已足。」
方拓儒摟緊芸娘,心頭一片茫然,這樣的結局雖非他想要的,但也許……對大家都好,靈兒既可順利修得正果,而他,也不會再辜負這個純良的女子。
三天後,方拓儒與銜著淚水的芸娘及方家二老揮別。
離開了武陽村,他將去開拓另一片新的天地。
第十章
幾年拓疆軍旅生涯下來,當年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儒生方拓儒已經全然變了個模樣。
昔日白淨的肌膚已讓黑黝的肌肉取代,下顎處冒生著整片無暇打理的青髭,以前他必定得潔淨身子才能人眠的習慣也沒有了,現在的他,連偶爾得睡臥在沙塵滾滾的戰場上,也照常可以一身邋遢和衣就眠。
他雖是個舉人儒生,卻因精通兵法,兼之身手矯健,入了朱元帥麾下不久後,迭次陞遷,幾年下來已然是個可以獨當一面的大將了。
除了逢年過節,他不常回到武陽村裡,這幾年裡,芸娘幫他生了一雙兒女,男兒有志可以伸展,妻賢家和,按情理,這一生他應當滿足。
但他卻偶在午夜時分裡,躺在沙塵漠漠的戰地上,躺在蒼穹遼闊的星空下,發狂地,思念著一個狐樣的女子。
她逼他習兵書、傳他功力,還迫使他接受了芸娘。
她什麼都幫他做好想妥了,但她若當真神通廣大,何以不幫他將所有有關她的記憶自他心底剮除?!
難道是因為她終究也是割捨不下與他的這段感情、這段回憶嗎?
自從那個如夢似幻的夜後,靈兒不曾再出現過,他雖惱她無情,卻始終沒有將她掛在他胸前的「擎天環」丟棄,那條她用了自個兒紅頭繩穿過幫他懸在胸前的罟環,那個唯一可以當作兩人曾有過回憶的憑據。
這個當日曾罟過她的寶環,如今罟著的是他的心,一顆思念著她的心。
夜裡思念是一回事,日昇東起,他又是一員威勢凜凜、全心應敵的大將。
這陣子與陳友諒激戰於鄱陽湖,此役水戰是歷來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兩軍鏖戰了月餘之久,劉基沉吟掐著指,這一戰結局,將決定兩雄命運,通令上下將領軍卒,絕不可以輕心。
會戰開始前四天,方拓儒領了命,把鄱陽湖到長江的出口封鎖,堵住敵人的歸路,關起門來打。
兩軍的形勢,一邊號稱六十萬,一邊僅有二十萬,水軍船艦比起來,陳友諒的又高又大,聯舟佈陣,一連串十幾里,而朱元璋這邊的都是些小船,還得仰著頭才能肇見敵人,兩相比較,顯得渺小而可憐。
朱元璋這邊雖在氣勢及人數、船艦體積上佔了弱勢,但卻有著經驗豐富的幕僚,作戰勇敢的將帥,上下一心,軍隊數量雖少,但在後援補給上卻要遠勝於後路被切斷,糧盡士疲,失去鬥志的陳友諒軍隊。
敵方眼看已然不濟,再撐一陣子就成了,包括方拓儒在內,人人都做如是想。
這一夜,方拓儒手下一員猛將渾身是血,氣息微弱跌跌撞撞進了他的帥船上。
「怎麼回事?」
他急急趨前將垂危的部屬攬入懷中。
「將軍……對不起,那廝……也不知對方是打哪兒請來的,太強……太強了,咱們一群人都圍不住他……連火銃都制不住……」語音尚懸,人已殞矣,方拓儒又是悲傷又是疑惑,這些百子,對方兵力已弱,怎會突然起子變故?
「故人來訪,方將軍還不快出來會會咱家?」
來人聲音伴隨著嘯音響起,眾人耳裡只覺哄雷似地打著轉兒,方拓儒所在的戰船上構築的木柵及營篷迎風一兜,被凌空拔起旋入江中,風勢之厲,別說杵在船心的方拓儒睜不開眼睛,就連身在船尾的幾個兵卒艄士居然也噗通一聲落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