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雲石
車外的人道:「後面有追兵,不能停啊!」
於磊掀開後頭的車簾一看,果然遠遠的似有馬蹄雜沓聲,幸好此馬車的馬匹精壯,車身輕巧,倒也把追兵甩落一大段距離。
風聲如哭號,淒厲尖銳,徐蘋似乎是被馬車的顛簸給震醒,「痛,好痛……」
於磊放下車後簾幕,急道:「蘋妹,我在這裡,不痛,待會兒就安全了。」
徐蘋迷茫地張望著一片黑暗,「這是哪裡?」
「我……」於磊一時也說不上來,而相救者到底是何人,他也尚未知曉,會不會也是覬覦秘方的另一派江湖人物?他不加思索地就跳上馬車,是否從一個賊窟,又掉落另一個賊窟?馬車急駛,會把他們帶向何處?於磊心中著急無奈,只能安慰徐蘋,「沒事的,你放心。」
「沒事?磊哥,我好像要死了。」
「胡說什麼?你說過不離開我的。」於磊摟緊了她發顫的身子。
「我不想離開你,可是……可是,活得好苦……」徐蘋意識迷亂了,未語淚先流,「家人都死了,這麼多人要捉拿我,我不能連累你……」
「傻丫頭,又在說傻話了。」他親吻她冰涼的臉頰,「我愛你,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對!要永遠在一起。」她抓了於磊的衣襟,就像要抓緊她最後所擁有的至寶,如癡如狂地嘶喊著,「磊哥,蘋妹很愛你,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知道!」於磊的眼淚和著她的,交融相織,揉混成不可分的綿密情網。
馬不停蹄,狂馳南下,徐蘋終於暈了過去。
不知在疼痛暈眩中,走了多久的路,流了多少的淚?夢中儘是於磊一張關懷焦急的臉,她跟他說了好多話,她怕來不及了,再不說,她就會抱憾而去。
徐蘋鼻中聞到了濃郁藥香,好像又身處薛婆婆的藥園裡,可是,藥園不是燒了嗎?那麼,自己是不是也死了?
悠悠轉醒,她緩緩地睜開眼,看到的竟是思念至極的弟弟——徐晨。
徐蘋又喜又驚,喜的是得以再見到幼弟,驚的是果然已赴幽冥,生死兩隔,那麼這裡是天上?還是地獄?
淚水漫上她的眼,她想要掙扎起身,腹部卻又緊緊抽痛,「晨弟……」
「大姐,躺著休息。」徐晨扶住她,眼裡也滾動著淚珠。
「這裡是陰間嗎?」徐蘋虛軟無力地問著。
「是人間。」於磊的臉從徐晨後面冒了出來,喜悅輕鬆。
徐蘋仍是不解,猶未完全轉醒,溜眼看了一下室內,日照充足,空氣清新,房間乾淨雅致,不是黑暗的陰曹地府。靠門邊有一對面貌和善的中年男女,他們也不是牛頭馬面,還有,於磊是那麼開心地凝望她,這一切……她清醒了,頓時淚如泉湧,伸手摸上徐晨的臉,「晨弟,你沒有死?你真的沒有死?」
「大姐,我不但沒有死,我還要為翱天派報仇!」
「那……爹呢?爹是不是也沒死?還有,其他人呢?」
徐晨哭道:「爹被王棠帶走了,生死不明,其他人死的死、逃的逃,我不知道他們到哪裡去了?好恐怖!」
徐蘋跟著流淚,「都怪我……沒有在家……」
「徐姑娘,不能怪你。」那位中年男子走近床邊,開口道:「要怪就怪王棠心狠手辣,誣陷翱天派通敵叛國,暗自勾結錦衣衛、地方官府、還有幾個貪慕榮華富貴的門派,趁翱天派沒有防備,竟在光天化日之下,高舉所謂的王法大旗,公然進行滅門之舉。我們獲得消息,趁夜趕來警告徐掌門,可惜為時已晚,不得已,只好混入殺戮陣仗,這才救出了徐少爺。」
「你們……多謝你們!請受徐蘋一拜。」徐蘋激動不已,立刻就要起身跪拜,這一救,不僅救了徐家的香火,也讓她免於喪親孤苦,但才一牽動身子,卻又疲乏得無法動彈,那中年女子見了,忙過來勸慰道:「徐姑娘,你受傷了,不要行此大禮,我們受之有愧啊!」她語氣溫婉,臉上雖然刻劃出滄桑風霜,但面容線條依舊柔美,想必年輕時是個嬌俏的姑娘。
徐蘋問道:「敢問二位是……」
一直忙著幫她擦汗拭淚的於磊代言道:「他們是洞庭雙雁。」
洞庭雙雁,雙宿雙棲,形影不離,向來是江湖人所稱羨的一對神仙俠侶。
此時,那女子道:「我是陶青衣,他是我相公蘇臨淵。」
於磊又道:「那天要不是兩位前輩擋住錦衣衛,我們恐怕也難逃一死。」
想到那夜在徐府廢墟的驚險,他不由得更加欽佩洞庭雙雁的義行。
徐晨也補充道:「蘇伯伯、蘇伯母武功很高,他們說爹一定還活著。」
「真的?」徐蘋眼睛發亮,「我爹在王棠那邊嗎?」
蘇臨淵道:「很有可能。那日徐掌門為了保護家眷門徒,來不及走避,被王棠和十幾個錦衣衛包圍,說是要帶去斬首。但後來我多方打探,並沒有聽到任何處斬的消息。」
「可是,這麼多天過去了,王棠會不會對我爹下手?」徐蘋仍是擔心。
「不會的。」門外又走進一個青年男子,高瘦憂鬱,神情肅然,直視徐蘋。
徐蘋愣住了,立刻緊握住徐晨的手,怕他再有閃失,因為來者不是別人,正是仇人之子——王卓立。
於磊察覺徐蘋有異樣,問道:「怎麼了?」
王卓立苦笑道:「於兄,我是王卓立。」
於磊亦是一驚,連忙閃身在徐蘋的床前,他萬萬沒想到,這幾日救他、幫他,言行溫雅的年輕人,竟然會是王棠的兒子?!那麼,洞庭雙雁也是串通一起來陷害他們的嗎?
陶青衣見場面尷尬,出面緩頰道:「於兄弟,我們夫妻不是有意瞞你,還是請王兄弟當面說清楚。」
徐晨也道:「大姐、於大哥,王大哥不是壞人。」
徐蘋怒道:「他爹要殺咱爹,你還分不清是非嗎?」
王卓立語氣歉然,「徐姑娘,分不清是非的不是徐公子,而是我們嘯月派。」
於磊亦不可置信地追問,「難道你駕車救人、為蘋妹診治傷口,也是為了薛婆婆的秘方?」
「如果我要秘方,早在一年多前,於兄救徐姑娘的那個除夕夜裡,早就幫助我父親奪取了。」
於磊記起那晚,王卓立亦在現場,只是當時夜色昏暗,他又急著救人,因此未能記住他的容貌。以致這幾日身處險境而不知,對這位「大夫」毫無戒心。
反倒是徐蘋記起王卓立所說過的話,「你不要再結仇?」
「沒錯。」王卓立誠摯地道:「家父做錯太多,我沒有能力制止,只好暗中幫助你。」
洞庭雙雁的陶青衣道:「我和相公救出徐少爺時,發現王兄弟也在偷偷救人,這才知道他的苦心。我們本想帶著徐少爺暫離中原,還是王兄弟提供這個隱密的別院,說是要等徐姑娘回來後,再從長計議。」
洞庭雙雁素有義名,於磊不由得相信,但他還是問道:「既然你知道你父親要對翱天派不利,你為什麼不阻止?」
「從我懂事以來,我已經阻止了二十年了。」王卓立搖頭無奈地道:「這幾年來,我父親認為我胳膊往外彎,已經不再信任我,所有的事情都是發生後我才知道。」
徐蘋顫聲問,「那麼,你還救了其他人嗎?」
王卓立念了三個名字,「這是我能力所及,我分別安排他們離開政陽城,現在十分安全,請徐姑娘放心。」
徐蘋不覺又淚垂,「他們……還活著,我好高興。」接過於磊遞給她的手巾擦淚,她又問:「你知道我爹的情況嗎?」
「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徐掌門的下落,只知道我爹為了練出『嘯月破星』一式,一定不會讓他死的。」
徐蘋問:「為什麼?」
「六代前,就是為了『嘯月破星』而分出嘯月、翱天兩派,這一招在你們翱天派就叫做『翱天貫日』,雖然招式不同,但源自同一家武學傳承,道理還是一樣的,這也是為何嘯月劍法和翱天劍法極為相像的原因。」王卓立分析著兩派的源流,「我爹多年來苦思,始終無法參透『嘯月破星』的奧妙,正好江湖傳言徐掌門融會貫通,解了『翱天貫日』的精髓,唉!我爹向來是不服輸的,也許他擒了徐掌門,就是要逼問劍招,以求劍術登峰造極,成為武林第一。」
徐蘋焦急地道:「那他會怎麼對付我爹呢?」想到可能的酷刑毒打,她又是憂心如焚,恨不得立即飛身去救人。
陶青衣問道,「王兄弟為何不回家一探究竟?」
王卓立沉重地歎了一口氣,「事實上,自從上回在官道上警告徐姑娘之後,我就被趕出門了,父子再不相認。」
眾人聽了,莫不吃驚。洞庭雙雁雖已跟王卓立相處一段時日,卻也不曾聽他提起此事。
老成的蘇臨淵問道:「王家僅你一個獨子,你父親不讓你進門,他要斷了王家的香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