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雲弄影
馥兒呆呆地仰望這個一進門就面色陰沉的男人,有些不知所措。剛才巴不得他趕快出現,但是一看到他,她所有的問題都不見了。
他好高,瘦削有力的身材裹著一襲白色勁裝,雙腿筆直地分立在她前面,兩臂在胸前交疊,傾身看著她。他的嘴巴像是在生氣般,愈抿愈緊。
喬拓端詳她蒼白的小臉,半晌,才冷冷地開口,「妳的病還沒有完全好,不該下床。趙香,扶小姐回房休息去。」他話一說完,就轉身朝門口走去,好像這件事就這樣決定了,不容人爭辯。
什麼,他要她再回去躺著?她剛才央求了小香半天,好不容易才能起床透透氣,這個男人一來就要把她送回去,她才不要!
「等……等等!」馥兒推開聽令過來扶她的趙香,急切地說:「我的病已經好了,真的已經完全好了。」
喬拓聞言,轉身走到她面前,「是嗎?」
馥兒肯定地直點頭。開玩笑,打死她,她都不要再回去躺著。
喬拓打量她那弱不禁風的嬌軀,皺眉問道:「妳今天午膳吃了幾碗飯?」
這個問題跟她的病有關嗎?她老實地回答,「半碗。」
喬拓劍眉一揚,「半碗?」
馥兒強調地點頭道:「半碗很多了。我吃得差點撐死。」
喬拓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趙香,送她回房去躺著。再去盛碗人參雞湯來,服侍小姐喝下。」他一轉身又朝門口走去。
馥兒的眼睛睜得又大又圓,不敢相信地瞪著這個二度轉身的霸道男人,恨不得能拿個東西朝他的背砸去。「等等,為什麼吃半碗飯就得回房躺著?」
趙香為難地站在一旁,心裡替她擔心。在喬堡,除了另外兩位堡主外,還沒有人敢二度質疑大堡主的決定。
果然,喬拓聞言又回身走近,俊臉帶著些微怒氣,「因為正常人一頓至少要吃一碗飯才算健康,妳才吃半碗就算不健康。還有問題嗎?」
馥兒聽著他有磁性的聲音,恍惚地盯著他的臉。那英挺的面容像是歷盡風霜,輪廓如刀削般冷硬,昂揚的劍眉、銳利的眼神和挺直的鼻樑,在在顯示他是個意志堅強、不容人違拗的男人。她覺得自己的視線好像不聽使喚地黏在他臉上,再也移不開。
喬拓看她明亮的眸子愣愣地盯著自己發呆,不禁皺眉,再問一次,「還有問題嗎?」
馥兒這才驚覺自己正無禮地盯著一個男人的臉瞧,羞得趕緊把目光下移,直視著他的腰帶。
她臉頰泛紅,呆呆地反問:「什麼問題?」
喬拓古怪地盯著她,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沒有問題就好。快回去床上躺好,等把病完全養好後再起來。」他滿意地轉身。
看到他又要離去,馥兒才又想起他們在爭論什麼,她心急地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喬拓半轉身,看著她的手。這是她第二度扯住他的袖子,差別在於一次用嘴,一次用手。
兩朵紅雲飛上馥兒的臉頰,但她的手還是堅決地抓著喬拓的袖子。「等等,我有問題。」她看到喬拓的劍眉若有所指地揚起,連忙解釋,「我的意思是我失去了記憶……」她停下來看他的反應。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馥兒鬆了口氣,隨即又緊張起來,「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我為什麼會住在這兒?是你收留我的嗎?」
喬拓歎口氣,看來他要是不回答,她是絕對不肯回房躺著靜養。他帶她走向桃花心木椅上坐好後,才回答她:「可以算是。」
他轉頭吩咐趙香去沏茶。
馥兒追問:「那我們是親戚?」
喬拓搖搖頭。馥兒不禁有點氣惱,這個男人怎麼不主動告訴她,非要她這樣一問他才肯一答。她哪裡知道喬拓也正在思考要如何才能不引起她疑心地留下她,他已經決定無論如何,都不會放她走。
馥兒按捺想尖叫的慾望,耐心地整理剛才得到的訊息。「你的意思是,我們不是親戚,但是你收留我?」
喬拓毫不思索地答:「可以這麼說。」他發覺自己很喜歡聽她嬌脆的聲音。
馥兒的小臉有些發青。難道她昏迷前已可憐到要別人收留?她喃喃道:「那我就更不能回床上去躺著了。」
喬拓聽見她的低喃,問她:「為什麼,『更不能』回床上躺著?」
如果她以前可憐到要別人收留,那從現在起,她決定要自力更生,不再寄人籬下,至於要自什麼力、更什麼生,等出喬堡後再想好了。她勇敢、高傲地揚起下巴,「因為我必須離開。」
「因為妳必須離開?」難道她已經恢復部分記憶,知道自己的來處,想要回去?喬拓皺起眉頭。
「對啊,一個人如果要離開了,當然不能再躺在床上,不是嗎?」要離去的人,總不能躺在床上讓人抬出去吧?馥兒發覺眼前這個男人好像有點笨,不過她好心地把這個想法放在心裡。
喬拓微惱道:「這個我當然知道,哪有人臨出門了還躺在床上。」他猛然住口,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她似乎有把問題弄得複雜的本領。
「我的意思是妳為什麼必須離開?妳想去哪裡?」他一臉不悅地質問,手指不耐地輕輕敲著茶几。
「還沒決定,但是我不能再讓你收留。」她驕傲地回答,不想讓人覺得她很可憐。
原來是自尊心作祟,喬拓不覺鬆了一口氣。原來她還沒恢復記憶,那代表他還可以留她一陣子。至於他為什麼要留下她,反而成了不重要的問題。
他正要開口時,蕭雲坡抱著一疊卷宗跨進來,看到馥兒,劈頭就問:「妳可以下床了?」
喬拓瞪了不請自來的蕭雲坡一眼。他這個師弟最近老是陰魂不散地跟著他,尤其每次他來看馥兒的時候,蕭雲坡都會出現,好像除了跟著他,就沒別的事情可做一樣。喬拓決定明天要派他去掃馬廄。
馥兒抬頭打量這個一進來就坐到她右邊椅子上的男人,他幾乎和那位堡主一樣高,面貌也一樣英俊,但是比較年輕,表情也柔和許多。他正滿臉笑容地等著她的回答。
馥兒靦腆地朝他微笑,「嗯,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他又是誰呢?她困惑地想。現在她才想到還不知道跟她說了半天話的「堡主」
叫什麼名字。
老天,她居然在跟兩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男人說話,還住在他們家。想到這兒,她的臉又紅了。
喬拓開口拉回她的注意力,「妳根本不需要離開。」
馥兒呆呆地重複,「我不需要離開?為什麼?」
喬拓再度皺起眉頭,思索一個正當的理由。
他又皺眉了。馥兒忍不住衝口而出,「你不要皺眉比較好看。」話一說完,她就滿臉通紅,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咬掉,再挖個洞鑽進去躲起來,最好還能有個人替她把洞填起來。
蕭雲坡忍不住笑道:「師兄,聽到沒?少皺眉頭,這可是佳人的建議。」
喬拓橫他一眼,慢條斯理地對馥兒說:「我們不是無緣無故地收留妳,妳有親戚住在這兒,這裡本來就是妳的家。」
「真的?」馥兒狐疑地側著頭打量他。
蕭雲坡聞言轉向喬拓,心下奇怪,喬堡什麼時候成了她的家?還有親戚住在這兒?
喬拓不懷好意地朝蕭雲坡笑笑,輕描淡寫地介紹道:「妳的親戚就是這位遠房堂哥,他叫蕭雲坡,由於妳失去了記憶,所以不記得。而妳……叫作齊馥兒。」
喬拓臨時給了馥兒一個姓氏「齊」。
蕭雲坡端起杯子正要喝茶,聞言一口茶差點噴出來,邊嗆著邊用「你瘋了」
的目光震驚地瞪著喬拓。
「真的?」馥兒一聽,立刻轉頭望向嗆得直拍胸口的蕭雲坡,盯著他的臉,努力地回想。她怎麼覺得對這位連喝茶都會嗆到的「堂哥」沒有一點熟悉感?好像第一次見面一樣。
「你真的是我堂哥?」馥兒一臉懷疑。
蕭雲坡看著她天真的小臉,心想怎麼可以欺騙這麼一位可愛的姑娘呢?他是堂堂男子漢,這種事他絕對不做。
「他開玩笑的,我怎麼可能是妳堂哥呢?哈哈……」他笑著否認,虧他師兄想得出這種藉口。
但他還沒笑完,就瞥見喬拓那張兇惡的臉和殺人似的目光,他的笑聲生硬地轉干。「哈哈……哈──他老是弄錯。」他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硬著頭皮接口道:「我是妳表哥。」
識時務者為俊傑,他還想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
喬拓滿意地朝蕭雲坡點點頭,決定饒他一次。
馥兒聽他這麼說,心下還是不大相信。她轉向喬拓尋求保證,「他真是我表哥?」
只見喬拓面不改色地點點頭。
「我從小就住在這兒嗎?」馥兒又轉回頭問蕭雲坡。
蕭雲坡模糊地應了兩聲,看到她似乎有滿腹的問題即將出口,立刻決定要把這個燙手山芋丟回給喬拓。他飛快地拿起桌上的茶杯,目不斜視,專心地吹起氣來,彷彿再也沒有比把茶吹涼更重要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