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雲弄影
「你不要離開好不好?」彷彿心有靈犀般,她開口請求,企盼的目光直視著他的眼睛,要求他的承諾。
喬拓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遲疑地點點頭。
看到他點頭,她才放心地閉上眼睛,握著貓尾巴的柔荑也鬆開來,轉而緊握住他的大手。
「不知道?」喬拓陰沉地看著趙總管。
他等到大夫把脈看診完,再交代趙媽悉心照料後,才到書房聽取趙總管的報告。一進書房,就看到蕭雲坡也在場,精神抖擻,根本不像嗜眠的人。
「是……是的。我剛才又仔細問了老張他們一次,他們說在耿家裝貨時沒什麼異樣,貨裝好後他們就快馬加鞭地直接趕回來,中途沒有停留,所以他們實在不明白那姑娘是如何躲上馬車的。」他頓了頓,思索其他的可能性。「若說她是在堡內才爬上馬車的,這更不可能了。堡內的戒備森嚴,這麼柔弱的姑娘絕不可能有機會穿過重重關卡,跑進馬車房。所以剛才大伙討論過後,認為她是……她會不會是……」
趙總管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連忙朝坐在一旁嗑瓜子的蕭雲坡遞送求救的眼神。
蕭雲坡心裡覺得好笑,平日八面玲瓏的趙總管,竟然也有詞窮的時候。不過這個忙,他是一定要幫的,誰教他剛才答應了。
他清清嗓子,吸引喬拓的注意後,一本正經地接口,「趙總管的意思是,大伙認為那位姑娘可能是不小心自天庭掉下來的仙女,而且剛好掉在我們的馬車上。」
趙總管一聽蕭雲坡的話,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喬拓最討厭怪力亂神的事,他這樣子直說,大伙豈不是吃不完兜著走!自己成了炮灰的樣子開始在他腦裡幻化,冷汗立即濕了衣襟。
「真是荒唐,她明明是個人,世上哪來的仙女?」喬拓的聲音果然更冷了。
但他心裡卻不禁想,「仙女」這個詞兒還真適合她。
蕭雲坡聳聳肩,「不然,他們就解釋不來在那種速度下,她是怎麼跑到車上去的。」
「有沒有可能是在裝貨時爬上去的?」喬拓沉吟一會兒後,再度看向趙總管。
蕭雲坡又自動接口。「我問過了,耿家為了表示對我們的敬重,由耿慶柏親自監督裝貨,他的個性精明,又有一大群人在一旁上上下下,哪有可能會讓一個姑娘家溜上去?我看我們也別瞎猜,乾脆等她醒了之後再問她比較快。」
「她醒過一會兒,」喬拓斟酌了一下才回答。「但是好像失去記憶。」
「失去記憶?什麼意思?」蕭雲坡立刻坐直身體。
「大夫說她頭上有個腫塊,可能受過撞擊,因而導致失憶。但是她現在受了風寒,正在發燒,到底是不是失憶,要等她燒退了才知道。」
蕭雲坡思忖著這番話,馬上聯想到一件事,表情轉為嚴肅,「會不會是詭計?」喬堡雖然一向採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處事原則,但這不代表在江湖上或是在商場上,就沒有敵人。
喬拓緊抿雙唇,他不是沒考慮過這一點,但他直覺地認為不可能。
「看樣子不像。一切等她醒了再說。」喬拓端起茶杯,輕啜一口,表示這個話題已經結束。
蕭雲坡注意到他的暗示,卻是故意置之不理。
「看她的衣著打扮,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倒像是位大家閨秀。」
喬拓惱怒地瞪他一眼,並不答腔。他知道蕭雲坡在暗示,把一位姑娘留在沒有女主人的喬堡是很不合禮教的。但是他現在只想留下她,好釐清自己的感覺。
也許等她醒了之後,他被她擾亂的心就可以恢復平靜,那時再想辦法處理她也還來得及。
蕭雲坡見他不說話,眼睛緊盯著他,繼續道:「但是她的衣裳又有多處污穢破損,手腳上也有多處刮傷和擦傷,這就令人想不透了。大家閨秀怎會弄得如此狼狽?」
蕭雲坡的觀察力一向很好,剛才雖然只看了那位姑娘幾眼,已經注意到這些細微之處。但喬拓還是默不作聲,陷在自己的沉思中,蕭雲坡乾脆單刀直入地問:「你要拿她怎麼辦?」
他這個師弟鍥而不捨的個性有時還真令人討厭。喬拓瞥他一眼,表情淡漠地回答:「不怎麼辦。」
蕭雲坡微微皺眉看著他。「什麼叫作『不怎麼辦』?大哥,我們不能就這樣留下她,也許這是陰謀,也許她是逃家,也許她被綁架,卻陰錯陽差地放到我們所有的馬車上,也許她的家人正驚惶地四處找她……」
喬拓「砰」一聲把杯子放到桌上,打斷蕭雲坡未竟的話語,兩眼直勾勾地瞪著他,簡短有力地說:「她,留下。」
蕭雲坡在心中偷笑,他大師兄很少這麼大發脾氣,但他可也沒這麼好打發。
他若無其事地繼續說:「何況我們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總……」
「閉嘴!」喬拓終於忍受不住地朝他吼一聲,頭痛地皺眉。他這個師弟一旦決定要追根究底,不給他一點訊息,他絕不會死心。他只好從牙縫中迸出兩個字,「馥兒。」
「馥兒?」蕭雲坡立刻停下正要開口的長篇大論,一臉古怪,興味十足地盯著他。「你怎麼知道?她不是得了失憶症?還是你替她取了名字?」
俊目睨了蕭雲坡一眼,喬拓不耐煩地加以解釋,「她身上佩掛著一塊古玉,上頭刻著『馥兒福兒』。」語畢,他決定不再理會蕭雲坡,起身大跨步朝外走。
「你要去哪兒?」蕭雲坡立刻起身追出去。
「去看看她醒了沒。」喬拓頭也不回。
「我也去瞧瞧。」蕭雲坡興致勃勃地跟在他身後。
喬拓馬上停步,半轉身面對他。「你去做什麼?」他不想讓蕭雲坡知道,他把那位姑娘安置在浩然園,雖然這件事大概只瞞得住幾個時辰。但他不想在連他自己都還理不清思緒的時候,還得面對蕭雲坡質疑的眼光。
蕭雲坡無辜地兩手一攤,套用他的話回答:「沒做什麼,只是去看看她醒了沒。」他兩手背到身後,優閒地觀賞月色,口中還低吹口哨,大有喬拓走一步,他跟一步的打算。
喬拓看他一副跟定了的樣子,認真的考慮是不是要把他揍昏。良久,他低咒一聲,轉身朝浩然園大踏步前進。
一到浩然園,蕭雲坡臉上就掛上一副「原來如此」的可惡笑容。
「師兄啊,這可是大大的不妙呢!若是她來自富貴人家,等她的家人知道你居然把她安置在你平常寢居的地方,嘖嘖,你很有可能被迫娶她。」
喬拓沒開口。他早想到這一點,但是,他一點也不在乎。
不知道為什麼,從她開口請他不要離開之後,他就有一種預感,這位姑娘可能會一輩子和他牽扯不清。
「它也在這兒啊。」走進內室,蕭雲坡朝窩在床頭的灰貓點點頭。
「它叫『大膽』。」沒等蕭雲坡開口問,喬拓自動解釋,反正他遲早都會發問。「它脖子上有塊鐵牌。」
他剛才發現時,也不禁失笑,看來他和它的主人還真是心有靈犀。
蕭雲坡愣了一下後,大笑出聲,「沒聽過有人替貓取這種名字,它的主人挺有意思的。你想是不是她取的?」
喬拓沒理他,兀自欣賞她沉靜的睡容。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會清醒?
趙總管的妻子趙媽,以前曾是蕭雲坡的奶娘,所以在喬堡擁有特殊的地位。
她站在一旁看著兩位平日雖然豪放不羈,但也知道遵守禮教的主人,如今卻毫無顧忌地站在這位姑娘床邊指指點點,不可思議地瞪大老眼。
她不能不替那位姑娘的名譽著想,忍不住開口提醒,「兩位堡主,我們應該讓她好好地『單獨』休息。」
沒一位主人移動他們的尊腳。
喬拓是根本置之不理,他一向厭惡那些所謂的禮教,一個人若是心胸坦蕩,又何必在意那些蜚言蜚語。
他看向站在床另一邊的蕭雲坡,發現對女子一向以禮待之、保持距離,以免一不小心被那些貴夫人抓住把柄,被迫娶妻的蕭雲坡竟也文風不動,反而還半彎下腰,專心地審視熟睡中的馥兒。
喬拓朝他使個眼色,下巴朝門一揚,示意他離開。
蕭雲坡暗笑在心,故作不懂地看向他,挑高一眉問道:「什麼事?」
他根本有恃無恐,他知道喬拓沒理由開口叫他離開,因為連喬拓自己都沒有留在這裡的資格。
喬拓果然沒說話,只是兩眼冒火地瞪著他,而蕭雲坡就當作沒看到。
趙媽沒轍地歎口氣,大堡主行事一向有自己的標準,怎麼連她一手帶大的二堡主也被感染了這種習性?她決定她也要留在這裡,護衛這位姑娘岌岌可危的名節,她朝床尾站近了些。
於是他們三人各據一方,圍著裹得像粽子的馥兒。
其實,馥兒的意識一直都在半醒半睡的狀態。在她的夢境裡,有幾張似曾相識的面孔持續地出現,但她就是叫不出他們的名字。他們有時對著她笑,有時又焦急地對她喊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