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愛在擱淺邊緣

第27頁 文 / 雲楓

    這兩人居然將生死詼諧地談著,而了無憂傷,該是對人生有另一層的認識吧!

    「嗨!舜國,靜修了半年,你已經開悟了。」魯少暉糗他。

    「這半年來,我只體悟到一件事,那也是宋朝一個禪師所說的:當你的內心追逐外物時,必定置內在於不顧,因而所求徒勞無功;世上多少煩惱事,無非由這種本末倒置而成,這種人叫騎驢找驢,我曾經也是這樣子的。另一種人是不再向外尋求,自己知道已騎在驢背上,深切體會到內心安寧遠比外物所得的樂趣更為甜蜜,而這是我們所要追求的;但是我們現在都是騎驢而不肯下來的人。」

    「怎麼說?」

    「因為我們本身就是驢,還妄想騎驢。其實整個外物都是驢,是我們無法騎的,不想騎它,一切事物才會任由你馳騁。」

    「聽來有理,這世界上騎驢的人太多了,你倒對我開導起來了。」

    「我現在已逐漸瞭解,什麼是有所取,什麼是不該佔為己有;什麼是有所求,什麼是不該留戀,當然,心靈快樂最重要。」

    「你瞭解,我也瞭解,但是我們仍在情字上有所求取,我們仍然留戀與夢蝶相處的一切,只不過她不是讓我們各想佔為己有,她是我們所共同擁有的。」魯少暉的直率坦言,汪舜國全部認同,兩人心照不宣地再次有了共同的協定。

    何夢蝶撫著微隆的肚子,有著初為人母的興奮。

    她曾經自言不在乎紅蛋,不做紅蛋下的傷心者,如今肚子裡懷了魯少暉的種,她卻心甘情願。她不是為婚姻而生孩子的,她是想給自己留個伴,不管是男是女她都不在意。

    愛情的國度裡,總有風暴,風暴之後就撥雲見日了,她和魯少暉一如這樣,所以懷了愛的結晶,使她並不後悔。

    倒是汪舜國,突然重新出現在她面前,除了驚愕之外,所幸他不糾纏自己,也刻意和她保持距離,她也就放心多了。

    為了安胎,及避免勞累,又加上身材逐漸變樣,她辭去模特兒的工作,專心致力在藝術中心的事業,她覺得自己此時真的是個快樂的小婦人。

    這天傍晚,她按往常時間下班,才走出中心,就望見那曾經跟蹤她的斐中德佇候著,一副從容自如的樣子。

    「嗨,我們又見面了,我一直在關心你的動態。」

    「你對我的追蹤早已結束了,不要再來無端生事。」她叉著腰,不畏懼地說。

    「你變豐滿了,有一股成熟的風韻哦!」他打量她全身,並不知道她已懷孕了。

    她不想與他閒扯,急欲離去。「請你放尊重點!我不想跟你打交道。」

    「哎,我沒有惡意,特地來看你,順便瞭解魯少暉死了沒?」

    「你這個人沒道德!存心詛咒別人。他有沒有死,干你何事?」何夢蝶一聽極為生氣。

    「他是個有病纏身的人,你何苦跟他在一起?瞧我,身強體壯的,站在你身邊,包準沒有人敢欺負你。」斐中德自鳴得意地道。

    「你這人盡往臉上貼金!我當你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何夢蝶不理會他,逕自往前走。

    他死纏不放道:「我們先交往看看嘛!合則繼續,不合再散嘛!」

    「你當我是什麼?你要找這種女孩子,滿街都是,不必窮騷擾我這個已有身孕的女人。」她發覺被困,有些緊張。

    她的話甫完,斐中德的背後就響起低沈的男聲:「是誰在騷擾我太太?」何夢蝶一見救兵來到,高興喊著:「舜國。」

    中德一回首,看見一個比他略矮半個頭,但也雄赳赳的男子,訝問:「你是她的……」

    「還不快滾!下次再讓我遇見你,我就抓你上警察局,告你性騷擾!」

    中德一聽何夢蝶剛才說身懷六甲,現在又冒出一個丈夫來警告,心想好事多磨,美夢成空,不如放棄,便連連作揖。「對不起!我只是跟何小姐開個玩笑,別介意,我馬上走!」

    待斐中德一離開,汪舜國立即賠罪:「不得已出此下策,請不要生氣。」

    「你替我解了圍,我應該謝謝你哩!」她笑笑的,不介意。

    汪舜國也笑了。「這應該歸功少暉的細心,他說你有孕在身,搭車不安全,所以叫我來接你的,還好我來得正是時候,否則撲了個空,讓你被剛才那粗鄙的男人帶走就慘了!」

    「我不是那麼隨便跟人走的。」

    「哦,我的意思是如果被綁架的話,請別誤會。」

    她發覺汪舜國這趟重返家門後,變得彬彬有禮起來,不禁另眼相看。

    「這麼說,你要代少暉天天當捍衛戰士嘍?」她故意說道。

    「可惜我沒這份榮幸,我馬上要和少暉到法國去。」她訝然道:「少暉並沒有和我提起。」

    「那是這兩天我們才決定的,他說必須去法國一趟,談拆夥的事,要我陪他去解決。」

    事出突然,但是何夢蝶不能不同意,法國的藝術中心是要拆夥的,不然等到魯少暉一逝,就更不好處理了。晚上,何夢蝶央求著魯少暉:「我不放心你,讓我跟你們去!」

    「不行!你大腹便便,我怕動了胎氣。」

    「可是,萬一你……」她怕他到了法國,臨時猝逝的話,就無法見著他最後一面。魯少暉洞悉她的心意道:「不要擔心,我一時死不了的,我還要等我們的孩子出世,我才甘心走。」

    對於魯少暉的病,雖然兩人都透析生死,但達觀之外難免仍有些惆悵。

    「來!趁我還沒走之前,讓我好好再看看你。」

    這一句雙關語,令何夢蝶倍覺心酸,淚還未下,就被魯少暉抱起。

    「不准掉淚!我要你高高興興地過日子,我要寶寶有快樂的胎教。」

    他將她放在床中央,自己做了一些滑稽古錐的動作,如學小孩在地上爬、走路,以及吸吮手指等的可愛德性,惹得她大笑不止,直到她喊肚子疼。

    他急忙跑過去,撫著她的腹部說:「要不要緊?叫舜國帶你去看醫生。」

    「不礙事,揉一揉就好。你看你!那像生病的人?讓我跟你一起瘋顛。」她按著肚皮笑著說。「快躺下,我摸摸看,聽一聽他有沒有心跳?」

    「才一個多月,那裡聽得出?」

    他不管,非要趴在她腹上傾聽,她也由著他。

    「哈,有呀,真的有心跳!」他高興地跳躍。「太誇張了吧?我一點都沒有感覺,倒是他讓我身材變形了,我不喜歡。」她噘起嘴來。

    「生孩子是你決定的,對不對?」他俯下身問她。

    她點頭道:「嗯。」

    「那麼就要有接受身材變形的勇氣,還有,懷孕期間的各種不舒服狀況,甚至分娩時的痛苦。」

    「看你,比我還有經驗似的。」

    「我在法國時,有個朋友的太太也是舞台上熠熠發光的名模特兒,我這個朋友一直很想要個孩子,偏偏他太太不合作,深怕一生孩子後就無法再回舞台上了。因為他們很相愛,我這個朋友就不逼迫他太太非生不可,直到有一天,他們出外旅行,不幸發生車禍,我這個朋友死了,他太太才後悔沒為他生個孩子。」

    「為什麼古今中外的女人對生孩子的興趣都那麼濃,可是又有懷胎情結?」何夢蝶又想起了母親所說的故事,更想到美容師翁姊沒有兒子的無奈,以及嚴小毓為了留下愛人的孩子而走上絕路,種種的狀況令她冷顫。「怎麼啦?」

    「還好,我沒嫁給你,也不必擔心生男生女,更重要的是,我是想替自己留個孩子,所以我沒有心理上的負擔。」她自我解說。

    「生個孩子就是一種負擔、責任與義務,你知道嗎?」

    「我懂。等孩子出世,你若死了,我就必須搬離汪家,獨立撫養他,雖然他長大未必會留在我身邊,但至少我經歷過為人母的喜悅、成長和酸苦。」

    「唉,難怪人家說做母親的很偉大。我現在從你臉上的光輝,已經看到了為人母的慈愛,那是一種感動,你知道嗎?」

    他溫柔地凝視,深怕他一出遠門就再也看不到這張感性的容顏了。

    「這樣望著我,我可不讓你去法國哦!」

    縱然他已瘦削的臉龐失去了往昔的光采,但是她愛得一往情深。即使他曾經讓她心痛、心碎,如今他們更是如膠似漆,享受甜蜜。

    「夢蝶,在我離開台灣之前,我要讓你完完全全的快樂,讓你好好記得我們相處的快樂時光。」

    「看你,好像已經在生離死別的樣子。」

    「生離死別是人生難免又痛苦的事,但我不想跟你縱淚話別,如果我們把相處的快樂時光當做永恆的話,不也很好?」魯少暉嘻皮笑臉地,一副很豁達的表情。

    何夢蝶盯著他,想著饒有意味的話,說:「你說話很藝術哦,是不是有什麼含意?」

    「含意很深也很淺,現在不要去想它。我已經和舜國商量好了,這個禮拜天開始三天,我們到你家度個小假,好好體會一下山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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