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月皎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迎娶『顧太太』進門?」莎朗不死心地追問。
「迎娶自己的嬸嬸是亂倫的行為,我無意成為眾人唾棄的對象。」顧學維故意裝傻。
「討厭。」莎朗發嗔地掄起粉拳在他的肩頭捶了下。「我說的是你自己的顧太大,不是那隻老蝙蝠。」
顧家除了顧學維之外,所有人都和劉金芳不對盤,他們的家族聚會她是不被允許參與的;而所有的社交活動,不能以顧家人的身份參加,更是令她為之氣結。
顧學維的母親陳美梨——也是新任的凌太太,雖對她不假辭色,但是看在兒子的面子上仍會忍受她的存在;但劉金芳對她卻是如芒刺在背般,時時刻刻以犀利的言詞諷刺她,讓她幾次想將手上的東西丟至她身上,令她出出醜。
但是她不敢,她瞭解中國人是非常注重人倫輩分的,她若敢造次,便是將自己進顧家門的路給堵死。
「別在我面前叫嬸嬸老蝙蝠,否則你就回西雅圖去。」顧學維板著張臉喝斥。
雖然他也頗認同這個稱號,但是基於禮教,他絕對不允許她再將這個稱號說給第三人聽,這會讓嬸嬸吵得不可開交的。
在談話之間,車子已經進入台北市區。看著路兩旁出現陌生的摩天大樓,這已不再是他記憶中的城市。
驀地,他的腦海裡閃過一抹倩影,她是否也改變了呢?
※※※
說時間是療傷聖藥的人,一定正在地獄裡受拔舌的苦刑。余柔珊握著香擯的手不由自主地顫了下。
自顧學維進入大廳,她身上的寒毛立即一根根地豎起來;這種感覺已經睽違六年了,陌生得令她幾乎要遺忘它們。
看著他親切地和丹尼爾站在一起談笑,證實了她的直覺沒有出錯:這兩人有親戚關係。
原先她是不準備出席這場慶祝酒會,而是由公關經理代理,可是好巧不巧的是,公關經理的兒子選在今天出麻疹、發燒,她只好硬著頭皮上陣。
她一向不樂意參加這種聚會,各路人馬聚在一起,得閒的婆婆媽媽無不卯足了勁要為她說媒、相親。
一個容易打發,兩個稍嫌困難但還難不倒她,若是三人以上她便無能為力,只有被疲勞轟炸的分。
莫怪乎有三個女人便成市的說法。
自她出席亮相以來,香檳還喝不到一杯,便已經被強迫接下四場相親宴,此時家裡又沒個長輩在,讓她真找不出借口推辭。
現在又加上顧學維的出現,她開始懷疑今天是否是她的大凶日,她在出門前真該仔細拜讀一下黃歷。
再次見到他,又觸動心裡的傷痕隱隱作痛,令她下意識地伸手撫著鎖心鐲。它緊緊的貼合在左手腕上,並不會對左撇子的她造成生活上的困擾;相反地,每每當她寫字時,便會看到它時時提醒自己是因為何事才戴上它的。
感謝酒會被擠得水洩不通,嬌小的她被擠得快喘不過氣來,也幾乎被埋在人潮中,不是恰巧擦身而過還真不知道她的存在。
他為了何事來到台灣?
想必不是為了她而來,余柔珊有自知之明,她相信在那日之後,她便像不被需要的檔案自他的腦海中被抹掉。
他今日的出現著實讓人摸不著頭緒。
但是現下不能想這些有的沒有的,她的當務之急是要讓自己在被他發現前抽身離去。並非她羞於見他,亦非膽怯懦弱,實在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她不敢相信自己能若無其事的和他四目相對,毫不在意地聊開來。
「柔珊,你要去哪裡?酒會還沒結束。」陳鎮威不知道從哪兒竄了出來,扯開嗓門喊道。
他的舉動為她引來不必要的注意,令余柔珊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下身子。實在不是他的錯,只能怪場地嘈雜得非得這麼喊,才能讓人聽到他在說什麼。
身高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陳鎮威,全身上下沒有半點贅肉,看得出來他花了時間、花了體力鍛煉的;撇開性向問題不談,他的確是許多女人夢寐以求的白馬王子,只可惜不包括她。
或許正是如此,他也不將她當成追求的目標,而能夠自在的和她說話,不必擔心她別有所圖。
「我只答應來露個臉,沒說要待到結束。」余柔珊拿手當扇用力扇著。
虧得今天還是入冬以來最強的寒流來襲,會場裡卻熱得她幾乎要冒汗;況且再不走,前有想當媒人的三姑六婆,後有顧學維這匹色狼,不等今夜結束她便要殫精竭慮了。
「再等一下,我送你回去。」陳鎮威頻頻地挽留她。
余柔珊柳眉微擰,思考著他的用意。「你不用特意附和你爺爺的想法,我是不可能答應和你結婚的。」除此之外,她不知道還有什麼理由可以解釋他的作為。
被她點明心中事,陳鎮威面上微紅。「我是想你一個女孩於,要回老宅子路途有點遠不大安全。」這個借口牢不可破。
可惜余柔珊早有應變之道。「放心,今天我是讓趙叔開車送我來的,回去自然有他的保護。」
她口中的趙叔是為余仁發開了三十年車的司機,他每每出門非他的車不坐,即使是自己的孫子當駕駛也沒得商量。
才說完,余柔珊便拿出手機發了個簡訊給趙叔,感謝科技的進步,她不敢想像要在這裡拔尖了嗓門講電話,不只是丟人而已,還會引起她不想要的注意。
「你開始提防我了。」陳鎮成瞭然地道。
看著他的神情,余柔珊知道他已經是無計可施。「你應該知道是你自己選了條不歸路走,所以除了你自己,沒有人能替你解決問題。」
人多嘴雜的這時侯,她沒將話挑明了說是想為他保留顏面,他是同性戀的事實說溜了嘴,明天肯定以頭條見報。
「沒辦法,爺爺拿我的繼承權當威脅,我必須聽他的話。」這是為人後輩的悲哀,他也不能例外。
依他的能力要自行創業並不困難,但是只要陳老太爺沒鬆口,誰也不敢自作主張地投注資金,即使他是一隻會生金蛋的母雞也沒轍。
「你以為用結婚就能夠擺平你爺爺?這未免太小看他了。我家的例子還沒讓你學到教訓嗎?」余柔珊反問他。
她並非危言聳聽,只是深知老人家的冥頑不靈,沒有任何的變通之道。
光是家裡的閒事都快讓她焦頭爛額了,她沒有多餘的心思再去煩惱別人家的閒享。
「我……」
陳鎮威還想說什麼,但被余柔珊抬手拒絕。「這件事到此為止,別再提了,我趕著要回家。」
她的眼角餘光已經瞥見丹尼爾帶著大隊人馬走過來,她的離開已是迫在眉睫、刻不容緩。
但是她才一轉身,便一頭撞入一堵如鋼鐵般堅硬的胸膛中;即使時光荏苒,過了六年,記憶卻回復得如此迅速,那專屬於他的味道一躥入鼻尖,她便已知曉自己撞上了誰。
「柔珊,你要去哪兒呀?」丹尼爾以大而響亮的聲音喊著。
這下子,讓她想躲也躲不掉了。
天哪,她是什麼時候忘了燒香拜佛了,所以老天爺才不將她歸類在保佑行列之中?
一思及這個場面,她還真想找塊豆腐一頭埋進去悶死自己算了。
※※※
顧學維沒想到自己對余柔珊會如此的念念不忘,居然在這擠得水洩不通的酒會中,準確無誤地測知她的存在。
而當一個外貌英俊的男人靠近她,對著她的耳畔輕聲細語的,他心中一把妒火驀地油然而生。
她的衣著並不比掛在他手上的莎朗還要來得暴露。輕柔的絲質小禮服開了個波浪領,一條黑色的大技巾垂放在她的右臂上,襯出她的膚色白皙;寬鬆的腰線剪裁掩飾了她細瘦的小蠻腰,卻更凸顯她我見猶憐的氣質。
見到不止是他,還有不少男人正用眼光意淫著她,不禁令他火冒三丈。他有股衝動想上前去,用他的外套將她密密實實地包裹住,不讓別的男人有機會看到她的任一寸肌膚。
想到這裡他方才醒悟,他早已經沒有資格如此做。
瞧著丹尼爾伸長了脖子在會場裡來回逡巡著,他衷心希望丹尼爾口中所言的女子不會是余柔珊,任何一個女子都行,就是不要是她。
「看到了,在那裡。」丹尼爾興沖沖地說著,便一頭鑽入人群中,也不在意後頭有沒有人跟上。
「討厭,怎麼這麼多的人嘛!」莎朗言不由衷地抱怨著,臉上還不忘保持她一貫的笑容。
在這種衣香鬢影的場合裡,她的腦子裡開始計算這些人所擁有的身家財產,若有可能她毫不客氣地在他們身上撈上一筆,錢沒有人會嫌多,只要有利可圖她不在意放顧學維鴿子。
也許這種欲擒故縱的手法對他反而有用些,說不定他會在驚慌之餘將她定下,而不是讓她一個勁兒的瞎猜他的心意。
「你別以為這兒沒人聽得懂你的話,小心禍從口出,別讓自己出糗。」顧學維盡朋友之誼提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