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袁圓
如果老三沒去成,她會怨自己……不,要怨也該怨那個蹩腳。無禮、白目的鐵馬騎士。
「但是……」季惜楓怎忍丟大姐一人在家自生自滅。
「沒有但是。」季銀芽意志已堅。「你們別忘了博陽就往附近,有事我會打電話給他呀。」
老二季博陽是有名的漫畫家,為了怕沒日沒夜的作息,或底下助手的任意進出,而打擾到她們姐妹的生活,所以搬到外頭成立了個工作室,她平常有空都會過去幫忙整理家務,並弄幾頓像樣的菜祭祭他們的五臟廟。
「找他?還不如打給—一九咧!」季襄雪嗤之以鼻,那傢伙自身難保,一趕稿就巴不得有十隻手,有機會就拚命補眠,只怕真要用到他時,他正忙著在周公府裡打太極拳呢!
「總歸你倆好好地去享受美景和外國俊男,我可以照顧我自己,OK?」要比執拗,季銀芽是不會輸人的,
雖然第二天她就後悔了……
第二章
醉過方知酒濃,摔過才知嚴重。
昨日還不覺得,今兒個一睜眼,什麼症狀都出籠了。
「噢……噢……噢……」季銀芽覺得酸疼,尤其是當初先著地的右手肘和大腿外側,擦傷和著瘀青,令她隨便動兩下,肌肉和骨頭就儼然像是要分家。但是現在已飢渴到要進行自我消化的胃部卻不因此而妥協。
也難怪。她從昨兒晚飯後,一上了床便睡到現在下午快四點鐘,算一算,幾近二十四小時滴水未沾了。
「啊……」
季銀芽舉步維艱地來到廚房,見到本來快鬧空城的冰箱內,塞著滿滿的食物,她窩心地笑了笑。想必是不忍吵她清夢的妹妹們,於搭機奔往浪漫花都之前匆匆為她採購補充的。
可惜她倆皆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
現在的她根本無力炊煮,雙臂都猶如綁上千斤石似地連抬起都有困難。
不得已,她只好挪駕至街口的便利超市買幾包泡麵,或現成的熟食來果腹。
「天呀……」從來不知走個路會是這麼痛苦的事。
季銀芽用手撐著宛若浸過醋的腰桿,拖著蹣跚的步履,越過自家的庭院和大門,此時此刻還真希望兩個妹妹待在家裡陪她。
或者,她不要大貪心,有人肯替她跑腿服務就好,男女老少誰都無所謂。
「唉……」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平常就在眼前的超商,如今卻似遠在天邊遙不可及。
季銀芽移位到對街,準備下階梯穿過地勢較低窪的近路,一輛自旁馳過的單車突然煞住.車主隨即倒車回來衝著她大叫。
「HELLO!」中氣十足的嗓門熱情又有勁,冀棋看著那張黛眉深鎖的秀容,懷疑世間真有這麼巧的事?
「啊?」這男聲好耳熟喔。豐銀芽本能抬頭循向發源處。
許是天將降大任於她矣,所以才要這般折騰她。也不過這麼一閃神,季銀芽的腳下竟莫名踏了空,結果連對方的影兒皆未瞧清,她人已像燈台上的小老鼠,咕嚕咕嚕地滾下去。
「哎喲……」一群小鳥繞著她的腦袋畫圈圈。
「媽媽喂媽……」拖著最近非常流行的拖鞋型涼鞋的大腳,啪嗒兩步就邁到她眼前,冀棋搖著頭看著她慘不忍睹的模樣。「你還好吧?」
真可憐!這女人大概有習慣性的摔跤症。
「不好……一點也不好……」季銀芽劫後餘生,撫著掛綵的額頭呻吟。不信的話,他可自己撞撞柏油路面來試試。
「我說誰走路這麼不小心,果然真的是你。」冀祺掩口竊笑,伸手攙著她坐起,對於她的運動神經失調,他只能用「歎為觀止」來形容。
「喝!你——」暈脹的視野愈來愈集中,季銀芽定睛一看,登即如臨大敵似地連爬帶翻退避了好幾尺。
難怪她栽倒前,背脊忽感一股悚人的涼意,原來是——災星駕到!
「沒想到咱們這麼有緣,來來來,在下冀棋,這是我的名片。」她逃那麼快幹麼?冀祺訥訥收回自己愣在半空裡的雙手,隨後當她的「見外」是驚訝,於是又綻顏掏出名片。
「你好,我是季銀芽……」幾乎是職業性的反射,她立刻伸手接下並笑著搭腔。驟然才察覺不對,忙侵著面孔暗罵:我摔糊塗啦,居然跟著他發癲?
偷瞄了一眼他的名片,雲海襯底的高級方紙上,沒有任何頭銜和職務,僅洋洋灑灑地印了他的名字,這種人如果不是官做得太大,就是恰好相反,因為總不能教他寫著「中游」——中國無業遊民吧?
「季銀芽?你好、你好,你……能站吧?」冀祺沒聽到她的碎碎念,他今天不趕時間,所以就好人做到底,留下來助她一臂之力。「你每次走路都不怎麼看路況嗎?」
「我哪裡沒看路況?我說冀先生……」季銀芽不禁被他的調侃激怒,只是她又累又餓又痛,因此這次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耶——什麼『先生』、『後生』的,直接叫冀祺多順呀。」殷切的語彙彷彿他倆是失散多年的老同學。
和你順又不會得第一特獎!
季銀芽忍住肚內的編派,白了白眼,繼續斥責。
「你剛剛若是沒亂喊,我怎麼會……哎呀!
猝地由下向上竄的椎心劇痛,截斷了她有可能會長達十分鐘的嘮叨,剛站直的雙腿一軟,差點兒又要表演一幕狗吃屎,虧得他手快穩住。
「怎麼啦?」冀祺讓她就著階梯而坐。
「腳……好像……扭到了。」季銀芽不想被他看扁,咬牙強充好漢,無奈虛弱的抖音和一顆接著一顆的冷汗洩了密。
「是不是真的很疼呀?」她的眼眶好紅喲。
「廢話!」季銀芽抑不住噴出三丈火。她像是跌得很開心嗎?
「你住哪一棟?」她那披頭散髮和皺巴巴的衣褲,怎麼看都像剛從被窩挖起來的梅子菜,冀祺於是判定她是附近的居民。
「那棟。」季銀芽指著馬路對面、院內種滿花草的那一間。
「家裡有冰塊吧?」冀祺檢視地腫脹的腳踝,手指才剛沾上,她就發出鬼哭神號似的大叫。
「啊?有……」這臭男人有病呀,她都要痛死了,哪有心情和他討論她家的冰塊?想吃不會去前面的超商買嗎?
不過季銀芽無力與他多作爭辯,她也不敢點頭,怕已凝聚在眼眶中的淚水會滴下來。
「那好。」冀祺見狀旋即當機立斷,打橫抱起她,然後跨上階梯。
「嗄——你要做什麼?」季銀芽被這沒預警的逾矩動作嚇到。
「別亂動,你不想再摔一次吧?」倘是她繼續那麼掙扎,慘劇難保不會重複。
「喝!」季銀芽現在是聞「摔」色變、當下不僅不動,連呼吸也盡量放輕,手還下意識地摟緊人家的脖子。
「這間?」冀祺好笑地在她家門前停住。
「嗯。」季銀芽頷首。
「你家大門一向不關的嗎?」冀祺用腳頂開虛掩的鐵門。
「那是……」她剛剛自顧不暇,連睡衣都懶得換了,哪記得這些小細節?
「下次小心點。」冀祺把她安置在草坪上。
『哦……你……」季銀芽不知他是要她小心門戶,或小心走路,抑或兩者均有,她吞吞吐吐地想謝謝他,只見他已轉身又踱出去。
她有股喚住他的衝動,卻又隨即思及腳是長在人家身上,就算她這兩天的禍不單行全是他害的,可他丟下她離開乃他個人的自由,他肯送她回家已是仁至義盡,她憑什麼立場留住他?
愈想,她益發委屈。
天下之大,萬物之眾,她卻孤伶伶地找不到任何援救,也許她就坐在這兒化為白骨一堆,也不會有人注意……這便是現今的社會,一個自掃門前雪的冷酷社會。
但是——她沒資格怨懣。
見到有人遇搶和出車禍,為了怕無端惹來一身腥,她自己對要不要行俠仗義或多事報警不也猶豫了半天,最後呢?往往還不是不了了之,匆匆從旁邊經過,所以她和大家沒啥兩樣!
「哎……」她如今該做的是賴在床上睡一覺。
摸著褲袋掏鑰匙,季銀芽冷不防地想到她方才出門時根本沒把鑰匙帶著,而這屋門是自動鎖,關上了就會自動由裡面上一道安全鎖,除非有鑰匙,否則光是喊通關密語,門亦不會開啟。
「天哪!我為何那麼倒霉?」這下再堅強的人也要崩潰了,她自憐自艾、有一下沒一下地捶著門板。
齒輪磨轉的聲音令她回眸,冀祺推著他的鐵馬進入院內,那一剎那間,她覺得他的週身佈滿光環,就差背部沒多兩個白色的大翅膀。
「你……沒走?」還以為全世界都遺棄她了呢,原來他只是去推車……季銀芽激動的
心情恍如在摸不著邊的汪洋裡漂流好幾年,終於看到了船隻那般。
「鑰匙掉啦?」她適才的落魄通常代表了一種涵義。冀祺反腳踢上大門,再把車往庭院的石牆上一靠。
「不……我……」季銀芽赧然搖搖頭。怎地她的糗相老是讓他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