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袁圓
結果迎面拋來的卻是一疊極厚重的原文書籍。
「幫我把這些東西先收拾收拾。」季襄雪指著堆在桌上、地上和床上的各種教材和雜誌,顯然這幾天的缺席,她生活過得還是很充實。
然後她屁股一扭,便自顧自地出去了。
「這……噢。」刁名豪見狀不禁咋舌。
她還真當他是她的書僮耶。
心裡嘀咕歸嘀咕,他還是乖乖把東西一一歸位。
刁名豪走出房門時,已經是十五分鐘以後的事,因為她要他收拾的東西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多很多。
「人呢?」季襄雪劈頭就是一頓不高興。
要她站在冷風裡等他是一樁,這放眼望去連個鬼影也沒瞧見又是另一樁,更遑論她那票什麼同學不同學。
「他們先到市區等我們了。」刁名豪諂媚地微笑。
「哦?」看來他是有預謀的。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季襄雪就不信治不了他。「那……車呢?」
放眼再望去,她只看到那輛牧場用來載貨的卡車,而那個「貨」指的正是牧場內養的動物。
「我話先講在前頭,你若是要我走路,我可是會翻臉的喔。」她說。
「這不就是?」刁名豪走近那輛卡車,很紳士地打開車門。
「你不會是要我坐……這個?」兩彎柳葉般的翠眉已經往上挑了。
「嘿,你別小看它喔,它連牛呀馬的都載得動哩。」刁名豪拍拍沾滿污泥的車身,為勞苦功高的卡車打抱不平。
「你……」廢話,它本來就是拿來載牛呀馬的,這不用他的特別解釋,她當然也知道它連它們都載得動啊!
不能氣,不能氣,氣了會有皺紋,氣了就中他的計……
季襄雪揉揉眉心,不斷地叮嚀自己。
總算說服自己上了車,她卻讓車內頻頻襲來的牛糞馬尿羊屎味攪得直反胃。
「老天,這是什麼臭味?」她捏著鼻子,受不了地問。
「什麼『什麼臭味』?」刁名豪用力嗅了嗅,早已習慣那股騷氣的呼吸器官只辨別出青青草地的芬芳。
「你是幾百年沒洗澡啦?」季襄雪啐道。
「這……讓我想想。」
「嗄……」他居然要用到手指來算?!季襄雪立刻跳坐到最遠的那一端。
「大概五……」刁名豪沉吟後,伸出所有的手指頭。
「什麼?!你已經五天沒洗澡還敢坐在我旁邊?」季襄雪失聲大叫。
若非眼前只有這輛破爛的交通工具,牧場又規定學生不能開車,偏偏從這裡走到宿舍還有一大段距離,不然的話她早就跳車抗議了,說什麼也不會繼續留在這兒忍受這種罪。
「誰說我五天沒洗澡的?」刁名豪反詰。
「你剛剛明明就……」
「我哪有?是你沒把我的話聽完,人家我要說的是五小時。」刁名豪擺明了是要逗她。
「你……」千萬千萬不能氣,氣了就會有皺紋……哼,說什麼要向她道歉,季襄雪覺得他此趟邀她出來,根本是存心想氣她!
她再度揉揉眉心,發誓下回再也不坐他的車了,也不會上他的當。
刁名豪卻以為她仍在嫌棄車裡的空氣,雖說好了這次是前來求和的,可他就是忍不住想揶揄她幾句。「那麼怕髒還敢當獸醫?」
「政府有規定當獸醫就一定要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嗎?法律有規定當獸醫就不能愛乾淨嗎?」季襄雪來勢洶洶地斥駁。
「你反應別那麼激烈好嗎?」如果哪天有人告訴刁名豪,像她這種擁有洋娃娃般又長又髻又密睫毛的女孩,通常都非常的「恰」,他絕對不會反駁,因為他在她身上已經得到相當深的體驗和——教訓。
「有嗎?我有嗎?我看是你神經太過敏吧。」他越是想惹惱她,她就偏笑給他看,只是她再怎麼掩飾,她的反應看起來的確是過度了些。
「是嗎?難不成是我神經太過敏嗎?」刁名豪老愛學她的口氣來戲謔她。
「難道不是嗎?」季襄雪真想一拳打掉他欠扁的笑臉。
「哦——喔——」拖泥帶水的語助詞在火藥味濃厚的空氣中繚繞,他恍然大悟地點著頭,自動將她的反應作了歸納。「原來你有被害妄想症啊。」
季襄雪是那種愈是生氣,會笑得愈美麗的女人。
只見她玉手一擺,紅唇一遮,轉眼便笑得花枝亂顫。「哎唷,真是不好意思,讓你發現了。」
這動作要是換成尋常女子做出,恐怕只會落得一句三八花癡的醜名,但是由她使來,卻是嬌柔嫵媚,讓人酥進骨髓裡。
「哎喲你都不曉得,我還有吃人肉、喝人血的特殊嗜好呢!尤其是那種嘴巴賤、皮又癢的無聊男士。」纖細的指尖緩緩地畫過他的臂膀,她繼續用那慵懶的獨特嗓音,風情萬種地輸送著性感的鼻息。「我喜歡把他們吊起來,用手術刀慢慢、慢慢地劃開他們的肉,讓他們清醒地看著自己的鮮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一陣陣的戰慄經由她的指尖,再透過他的皮膚表層竄起,進一步引燃他腹裡的熊熊大火,帶來了激情時的超速快感和限制級的想像,讓人一個不留神,便墜下無底的萬丈深淵。
「那就……嗯……」刁名豪連嚥了好幾口唾沫,甫找回正被她一點一滴給吞蝕掉的鬥志。「恭喜你啦,我沒事時會幫你留意一下這附近有無適當的人選。」
他猛然頓悟她漂亮的五官或飽滿豐厚的雙唇,還不算是她最美的地方,那融合在舉手投足間的危險氣質,以及她慵懶多變的萬種風情,才是她最吸引人的因素。
而她的性感好比那具有侵略性的烈焰和醇酒,叫人動不動便會慾火焚身,熱勁難捱;她的美麗則似那無底洞,叫人永遠挖掘不完,就連歷經南征北討的他,到了她的面前,也不禁乖巧得像個初涉人事的小伙子,更忘了自己曾立下不再看她一眼的誓言,一雙手就是按捺不了地想探出來抓住她那只挑逗人的柔嫩春蔥。
「不行喔。」季襄雪在她自己也險些陷入那股熱浪前抗拒他,稍含指責意味的目光閃爍著促狹的星光,她欲拒還迎地收回手,然後嘟著芳澤,搖著食指向他說不。
遭到拒絕而清醒的俊漢這下又有了新發現。
她總是笑臉迎人,撩得對方心癢癢的,卻又始終保持一定的距離,看來把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中,只是她打發時間的小嗜好。
「小心哪一天你會玩火自焚。」他像是提出忠告,又像是在宣戰。
「這你大可不必替我操心。」甜美的艷容笑得恰如其分。
「是嗎?」刁名豪慢條斯理、信心滿滿地揚高唇,因為他將會是那個唯一僅有的縱火者。
就像地球會繞著太陽公轉一樣,逛街的人馬也很自動地兵分兩路。
女同學們一直纏著英挺的刁名豪不放,男同學們則是圍著美艷的季襄雪打轉,兩路人馬就這麼走在一起,卻是各自為政,簇擁著自己心目中的偶像。
而被眾星拱月的男女主角雖然身處不同的陣營中,兩人急著掙脫的心思竟是相同,刁名豪咋舌於現在年輕小女孩的大膽坦白,季襄雪則後悔幹麼要浪費光陰,虐待自己的雙腳,陪這些小毛頭壓馬路。
無聊的話題隨著無聊的時光慢慢流過,總算對街一條流浪狗帶給大夥兒新的談天課題。
「唷——你們看那只流浪狗好可憐喔。」有同學說。
「是呀,你們看它都已經瘦到皮包骨了,真不曉得是餓了多久了。」
「對啊,你們看它的皮膚病好嚴重耶。」
「它的皮膚都已潰爛成那樣,我看應該是沒救了。」
一群未來獸醫界的新星,就這麼隔著馬路對它評頭論足,卻沒人有任何稍具建設性的動作,頂多遠遠地將手裡吃剩的食物拋給它,季襄雪見了只覺得好笑,於是提起步伐邁出討論區。
她不願同流合污的沉默舉止,立刻引來女同學們的抨擊。尤其是從上回戰敗之後,她們三人便始終苦無機會報仇,現下總算可以舒展憋了許久的怨懟,因此個個爭先恐後,把握難得的發言權。
「唷——你們看人家季大小姐嫌煩嘍。」
「虧她還是個獸醫呢。」
「怪咧,這麼鐵石心腸的人有資格嗎?」
「要資格做什麼?會上床就行啦,不是嗎?」
三人組的聲音大得不用麥克風,現場甭說那些一向愛慕季襄雪的擁護者,就連刁名豪也都聽不下去了。
「你們……」
他開口想要阻止,卻看見季襄雪不發一言地又走了回來,然後站定在三人組面前,直勾勾地盯著她們,局面陡然變得很尷尬。
「呃……」由於她一直保持笑盈盈的表情,大家反倒有些不知所措,肇事者更是噤若寒蟬,猜不透她下一步會有什麼驚人的舉動。
終於,季襄雪好聲好氣地開口了。
「對不起,我聽力不太好,你們要不要再重複一遍呢?」
「重……復……就重複,我們怕什麼?」事情既然鬧開了,三人組索性也就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