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袁圓
「戶政事務所有登記,你自己去查吧。」甜美的笑容裡不含半點誠意。
刁名豪先是歎了一口氣。「我們就不能化干戈為玉帛,成為朋友嗎?」
「你別讓我起雞皮疙瘩好嗎?」她打斜了身子與他拉出最大的間距,彷彿他方才說了什麼駭人聽聞的消息。
「朋友」是孩提時代才會玩的把戲,季襄雪獨來獨往慣了,也早過了那個年齡,再者她和男人這種低等生物建立良好關係,也僅限於需要有人替她效勞時。
「為什麼?」刁名豪不死心地追問。
一望無際的牧場總算有了建築物的出現,他停妥了車,她正好利用這個機會躲避那雙追問的眼光。
「拜啦。」她匆匆打開門跳下車,看得出來她是巴不得與他從此「莎喲娜啦」,不再有任何交集。
「再見。」刁名豪沒有阻止。
反正他倆以後多得是時間,就像他對她說的,他們終究還會「再見」的。
由於牧場與學校做建教合作已有一段時日,因此除了供應三餐外,牧場負責人另外還提供了宿舍和教室。
白天,季襄雪和其他研究生會在室內上一些理論性的課程,下午跟著教授在牧場裡做實地的觀摩和講解,這一趟走下來也真夠累人了;所以一開始的那個星期,這些平常養尊處優慣了的年輕人,每天一進宿舍便賴在床上不省人事,同學與同學之間也就相安無事。
這天,她一如往昔,要從宿舍走到教室,途中卻有三位女生驀然由左右和前方攻來。
「裝模作樣、做作。」三人組堵住她的出路,一開口就很不友善。
「有事嗎?」季襄雪一笑置之。
雖然在她的眼中,除了家人以外的其他人全都和路人甲乙丙一樣,沒有面孔,也沒有名字,不過她仍認得她們。
她們是她的同學,三不五時就喜歡躲在她的背後冷嘲熱諷,咱們姑且稱她們為同學甲乙丙,意思和路人甲乙丙雷同。
「有,我們看你很不順眼。」女同學甲低斥。
這個理由真好。季襄雪暗想。
「就是啊,來牧場實習還穿成那樣。」女同學乙附和。
「耶——人家季大小姐是來選美釣凱子的,又不是和我們這些窮學生一樣是來實習的。」女同學丙嘴巴噴出來的PH值足以媲美硫酸。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連成一氣,顯然對她這個人,以及她異於她們清一色牛仔褲穿著的窄裙套裝很有意見。
「是嗎?」換是常人受到這般夾擊,只怕早就哭成一團,季襄雪卻完全不受影響,依舊笑得怡然自得,畢竟這種場面對她來說還是小case。
「你別以為班上的男同學罩你,你就可以這麼目中無人。哼,告訴你,我們忍耐你已經忍很久了。」三人組怒髮衝冠,就是氣不過她這種從容的態度。
光就年齡來看,季襄雪因為是執業過後才回來報考的,所以比這些應屆畢業考進來的娃兒少說也會大上個一、二歲,所以也懶得跟她們這種小女生計較,免得被惱出了皺紋那多不划算呀。
「真的啊,那可真委屈你們啦。」她施捨地給予同情的一瞥,屁股拍拍,準備走人。
「慢著。」難得她今天落單,沒有班上那群護花使者相伴,三人組好不容易逮到這個機會,豈肯善罷甘休。
「還有別的事嗎?」季襄雪根本不把她們放在眼裡。
「為什麼大家都擠大通鋪,只有你一個人有特別待遇,單獨住一間套房?」女同學甲就差沒舉白布條到立法院門前抗議。
「對呀對呀!」女同學乙沒事只會跟著起哄。
「你們這些包打聽都不清楚了,我又怎麼可能會知道。」關於這點疑問,季襄雪雖然身為當事人,卻也是一頭霧水。
「我看八成是你『又』和某個男人上床,才有這番特殊的待遇吧?」女同學丙冷言相稽,話中有話。「聽說……你也是靠著這招,才考進咱們班的不是嗎?」瞧瞧這些小女生滿口仁義道德,裝了一副道貌岸然的烈女樣,事實上心裡卻比土石流的污泥還要齷齪不堪。
「是又怎麼樣?」季襄雪未怒反笑,這種傳聞她又不是今天才聽說。
「這……」三人組原以為她會極力反駁,所以她們搬出事先模擬了老半天的台詞,想將對方好好地諷刺一番;豈料情況和她們想的完全不一樣,人家是大咧咧地一口承認,害她們一下子反倒不知如何是好。
「你們別光只是羨慕嘛,沒人說你們不可以學呀。」冷冷的揶揄語調慵懶地從性感的朱唇裡蕩出,季襄雪最受不了世人這種錯誤的觀念,好像只要是長得漂亮一點的女人就一定非是白癡不可,做起事來就一定要靠肉體才行,就連女人,也是這麼鄙夷自己的同性,哇咧……
「誰……羨慕啦?」不曉得是害羞,抑或是被她氣的,三人組鼓紅了腮幫子,支吾了半天才找回聲音。
「不是羨慕?那麼就是嫉妒嘍?」季襄雪悠哉地撥了一下頭髮,又悠哉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藐視之意非常明顯。
「你……」三人組悻悻然地捏緊拳頭。
「不過這也難怪啦,班上總共才十六人,而這十六人中,也只有咱們四個女生;但是同班了一年多,我卻搶走所有的光彩,害你們得不到男同學們的注目,也擄獲不了學長們的垂憐,真是失禮失禮。」要論口齒伶利,三人組哪是她的對手。
「你……你……」三人組被挖到痛處,不禁語塞。
「這學校又沒規定你們一定要住在牧場裡,你們要是不高興大可搬出去,不用在這兒對我大呼小叫。」去年實習時,季襄雪就是借住在某位學長「好心」提供的別墅。
「你……你……你……」三人組就是不想多花一筆住宿費嘛!再說這牧場地處偏僻,交通又不方便,從市區來回不曉得要浪費多少時間呢。
「免得萬一一個不小心,被你們想釣的男人聽到了,人家會以為你們是在欺負我呢。」季襄雪伸眉展笑搶話。「我要是說錯了,歡迎你們盡量反駁我呀。」「你……你……你……你……」不用她提醒,三人組也很想反駁,但偏偏事實便是如她所料,而且她話中所隱藏的威脅,馬上就把她們捶得滿頭包。
「下次有種就當著大家的面把不滿說清楚,不要這麼見不得場面。」季襄雪一向不齒這種鬼鬼祟祟之徒。
她接著擊掌輕笑。「喔,對了,我忘了你們比我更裝模作樣和做作,根本不敢在男同學們面前破壞自己的淑女形象。」
想修理人的反而被人狠狠地修理了一頓,三人組敗就敗在沒有知己知彼,還當敵手嬌弱似水好欺侮,所以第一次正面交鋒就踩了個大地雷。
「你……你……你……」汪汪淚水當下浸濕了三張臉。
「現在我可以去上課了嗎?」季襄雪溫柔得就像個大姐姐。
「我……這……嗚……」三人組挫敗而逃。
「無聊。」始終掛笑的艷容登時消退,季襄雪冷冷低啐。
背後倏然響起的陣陣笑聲,驚動了才要鬆懈的神經。
「誰?」她嚇一跳地轉過身。
陰暗的角落中慢慢走出一尊英挺頎長的宏軀,還有一股好聞的古龍水味。
「好一隻披了貓皮的母老虎啊!」刁名豪嘖嘖有聲地搖著頭,俊秀的眉宇間噙著戲謔的神情,烏黑的短髮瀟灑地垂落在適宜的位置,卓爾不羈的氣質翻騰著十足的風采,令人為之風靡。
基本上,季襄雪將男人歸類於與蒼蠅蚊蟲同屬的低等生物群中,即使穿上了高雅的亞曼尼,他們仍是下賤骯髒的,但何以眼前這個男人看起來卻永遠是那麼的乾淨斯文,就連他身上那條洗到發白的牛仔褲,也僅會讓人聯想到雅痞式的時髦呢?
更怪的是她對異性早已備有免疫性的絕緣抗體,居然也覺得他這樣穿很帥,甚至還感受到他強勁的男性魅力,這……
「呃……是你,那個……『刁民』?」季襄雪愣了愣,為了他的突然出現,也為了她心靈的異樣悸動,不過她卻自我安慰那是因為她現在才「忽然」發覺他長得很高的緣故。
「……豪。」差一個字就不是正字標記了,所以他自動幫她接腔。
「你幾時躲在那裡的?」方纔的那一幕,他沒看到吧?
「明人不做暗事,我只是正好路過,絕不是故意躲在那裡的喔。」刁名豪趕緊澄清。
「就和你『只是正好』在這兒工作一樣?」季襄雪輕輕揚起甜美的唇線,柔聲軟語地睨著他。
「對對對。」刁名豪點頭如搗蒜,很高興她能弄明白。
「哈,又是這麼巧呀?你我自從上次別後就沒再碰過面,你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選在此地此分此秒出現?」天使般的純真笑靨依舊無邪地迎向他,讓人嗅不到她有絲毫的慍怒。「你覺得我看起來很好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