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袁圓
雖然怕得要死,季惜楓仍悄悄溜下床,抱著和所有恐怖片中的主角的心態一樣,忍不住想偷偷確定對方是否已經離去,好讓自己安心。她手握隨地拾起的拖鞋,心想萬一要是遇到了什麼狀況可拿來當武器,然後隱在門後進行她的勘察大任。匡噠——猝然被外力所撞開,季惜楓無暇閃避,竟慘遭波及而仰躺在地。「哇啊……」凌厲的尖叫迅即劃破了靜寂的夜色。緊接著撲面跳上來的黑色球體,更是讓她把音量開拔到最高峰。
「嘩——救命呀——」季惜楓叫喊都來不及了,根本無心細觀外侵物,只覺得它的觸感毛絨絨的很噁心,她真恨不得能馬上生出五隻手和六隻腳來幫忙驅趕。「不要過來走開走開——」
「該該孩……」外侵物不敵她的來勢洶洶,當場旋身飛摔了出去,跟著發出幾聲淒慘的悲鳴。季惜楓一出擊便得分,但是她並沒時間慶祝,忙乘機又翻又躍地逃到最遠方,隔著大床瞪向屋隅的那團黑影。「誰?」「嗚…」對方背著她甩甩摔昏的頭顱,然後好不哀戚又慢慢地轉過二粒含著水光的彈珠大眼回視。「布——雷——克?」怎麼會是它呢?這麼說剛剛門外的那些怪聲是因為它想進來,所以才……
她心疼地抱起嗚嗚低哭的狗兒,憐借地又摸又撫。「噢,你是不是被媽咪不小心關到房外去啦?你被媽咪打疼了對不對?對不起啦,因為你嚇到媽咪了嘛」屋外跟著傳來某戶鄰居的抗議吼聲——「誰家三更半夜不睡覺,在那邊鬼叫個什麼呀?」
「噓」季惜楓不好意思地和佈雷克吐舌對望。正要關門上床補眠,門外刷地又衝進來一道陰影,駭得季措楓再次尖叫。「哇呀!」待她看清楚來者是冷滸時,她又不禁噤聲——因為他又是一絲不掛地站在她眼前.下面甚至還光著大赤腳,全身上下唯一的裝飾可能就是他手裡握著那根鋁制棒球棍。
「怎麼啦?」這句話儼然已成為他倆每次碰面時的首句問候語,而他急巴巴的深沈嗓音在寧謐的子夜裡顯得愈益低回。「你……你……怎麼又沒穿衣服?」如果不是季惜楓太詫愕又太羞澀,便會注意到他面容露出前未有的驚慌。「汪!」被她高舉擋在前面的佈雷克,開心地搖著尾巴向主人打招呼。
「我以為你出事了嘛。」冷滸拉過床單圍住重要部位,這之間他始終警覺地拿著球棒打量四周,探頭看看窗外,確定一切沒有異狀,才又把窗戶關好鎖上。這麼說,他是一聽到她的叫聲,衣服來不及穿就跑來嘍?季惜楓忽覺心裡甜滋滋的,宛如剛吞了一瓶蜂蜜。
「莫非,你在家都光著身子啊?」倘若如此,她明天就去買個望遠鏡……嘿嘿……
「我只是睡覺時不喜歡受束縛。」他又不是暴露狂,況且裸睡在國外是件很平常的事。
「這倒是挺符合你的作風。」季惜楓嘴裡咕噥。看來這望遠鏡還是可以……呃,討厭,她怎會有這種下流的想法?「奇怪,我為何感到你好像很高興樣子?」君子不打誑語,冷滸實話實說。
「我哪有!」熱騰騰的血氣霎時往上衝,季惜楓否認得太快,反而凸顯出她的心虛,她趕緊轉移話題:「對了,你怎麼進來的?」睡前她還特別檢查過門窗呢。
「我從二樓陽台那兒的窗戶爬進來的。」他那時人正睡在二樓的主臥室裡,一聽到聲音便立即就近搶來救駕。可現在冷靜想想,他們兩家的二樓陽台雖是面對面,但陽台與陽台之間仍有段距離,一個不好,仍是會把人摔得頭破血流的,而她不過是他的鄰居,又不是他的什麼人,他真不曉得自己當時幹麼這麼為她拚命為她忙。「喔……」每每都愛胡思亂想的腦門,霎時出現他光著身子爬上爬下的危險情景,她不禁紅了臉,連忙揮揮手,趕走這些教人噴鼻血的畫面。
冷滸自然不解她忽有的奇怪舉動有何意義,反正依他前幾次與她相處的模式,她差不多一直是這樣子,所以他也就習以為常了。「言歸正傳,剛剛是怎麼一回事?」根據地方纔的仔細視察,並未發現任何不尋常。季惜楓於是把事情的大概講了一遍。
「咳。」她果真不是普通的膽小。冷滸聽了之後,除了搖頭,也不好再說什麼。「下次麻煩你,好歹給我一點心理準備,讓我先穿好衣服。」「我又不是故意的嘛。」季惜楓躁得一臉熱。
「要是故意的話,那我免費讓你連看二次可就虧大了。」「我……我……」季惜楓赧顏無詞。她不也讓他免費看了二次嘛,所以目前的積分是兩不相欠——平手。
冷滸發現逗她是件很有趣的事。「噢,都這麼晚啦…」看看手錶,他伸了個大懶腰。「乾脆你家客廳的那張沙發借我躺一下,等我不那麼困的時候我再回去。」有人做伴,季惜楓自是求之不得,甭提對方只是想躺一下,就是要躺十下二十下,她都沒意見,所以她二話不說就馬上讓出客廳的寶座。
「你想……」爬回床上,她問趴在一旁的佈雷克。「他是不是因為我膽子小,可是又不想讓我難堪,才放意裝作很困而留下來陪我?」「汪!」佈雷克搖搖黑油a油的小尾巴,閉上眼睛入定。
「一定是這樣的。」她喃喃自語。「要不他家就在隔壁,他就算是再困,頂多再走兩步路就可以回去躺他自己的床,大可不必屈就我家的沙發。」想到他的細心貼心,一股難以言喻的安心使她感到好生踏實,外面那些亂七八糟、原本令她害怕的雜音也變成耐人動聽的催眠曲,她就這麼傻笑地一覺到天亮。
季惜楓美夢醒來時,冷滸已趕在天明之前回家。一來是他的服裝著實不整,二來他不想讓鄰居撞見而造成她的困擾。不過在經歷這場烏龍事件後,季惜楓對他的觀感卻有了很大的轉變,她覺得他這人實在不像他的外表看起來那麼壞,甚至你可以說他有一股外人難以抗拒的強勁磁力,令她情不自禁想多認識他。於是打著要找狗狗佈雷克玩耍的冠冕堂皇之令牌,她現在三天兩頭就往他家鑽,似乎已視他家為臨時收容所,而他也習慣成自然,任她自由進出,大門乾脆還隨時隨刻為她洞開。
「佈雷克,媽咪來了。」往往她人未到,聲音便已傳進門。「汪。」佈雷克總是第一個跑來迎接她的「人」。對了,順帶一提,經過他倆的細心照料,它現在已經到了該減肥的地步。
「哇,你今天好香喔,是不是爹地剛剛幫你洗過澡呀?」季惜楓高興地抱起它嗅了嗅,然後拿出製成大骨頭狀的狗食品。「瞧,你看媽咪剛剛去超市給你買了什麼?」她只顧著向它獻寶,全沒注意到她一會兒媽咪長,一會見爹地短的稱呼有多曖昧,而冷滸很訝異自己聽在耳裡竟半點也不介意。
「汪汪。」佈雷克開心地銜過骨頭到角落去磨牙。「你這樣太寵它啦。」冷滸不希望她破費。
「沒關係啦,它正在長牙,所以牙床會癢,你若不找點東西給它咬咬,小心你的鞋子唷。」這些知識可是她特別去翻書的耶。「已經來不及啦。」冷滸抬腳讓她看看他足下踏的那只拖鞋,上面早殘有狗牙蹂螨的痕跡。「哈哈……」季惜楓忍不住大笑。不知情的人乍聞他倆現在的對話和模樣,還道是對恩愛的夫妻正在討論家裡的小寶今天是如何如何頑皮,兩人應該如何如何管教之類的話題;更難想像她以前是見了他就趕快跑開,現下卻是聽到他的聲音就會跑來。
「對了,我跟你說喔,今天我在超市看到一種新品牌的狗罐頭…」她照例開始說南道北與他聊天。
不過說是聊天,大部分的時間其實都是她在講,他則靜靜地坐在一邊當個稱職的好聽眾,不像她家老四,她才沒講幾句就汗始不耐煩,這也是她喜歡找他說話的原因之一。
「嗯,喔,好。」冷滸繼續做著手裡的事,嘴裡適時地搭著腔。「好渴呀。」話說多了,季惜楓抱著佈雷克自動往廚房的冰箱尋寶去,完全當這兒是自己的家。
忽然她問:「你家的體重計好奇怪喔,我為什麼找不到刻度顯示?」「哦?」冷滸見狀看去,想笑又覺得有點不太道德。「對不起,你踩的那個不是體重計,而是…電磁爐。」
「啥?!」李惜楓急忙面紅耳赤地跳下來,卻還死鴨子嘴硬地嗔怪他。「難怪我說嘛,你怎麼會把它放在廚房的流理台上。」目標轉移到客廳,她難得安靜地窩在案前塗塗改改,不時還會咬著筆桿尋思,彷彿在創造什麼驚人大作,他越看越好奇。「你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