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袁圓
「伊恩從未說他喜歡我。」小臉黯了下來,低低地垂視地面。
「如果他不喜歡你,就不會和你在一起,伊恩習慣用行動來代替口頭上的承諾。」水柔捏捏她的粉頰,她要是看過以前完全不苟言笑的伊恩,便會理解這箇中的差別。
「是嗎?」這件事她也只敢找同是女人的水柔談,然而她好羨慕和……嫉妒,水柔似乎很瞭解伊恩。
「是的,我沒必要說謊。」水柔打氣地拉著她的手,人說戀愛的女人最患得患失,看來是不假。
「嗯。」花季婷破憂為笑,然後赧顏地吐著舌。「我很孩子氣吧?」
水柔搖頭。「換做是我,或許更糟呢!愛他就是要相信他,去吧,傑明不是幫你舉行拆石膏大典的慶祝會嗎?」
「你不一起走?」花季婷問。
「你先走,我收拾完再去。」水柔笑得頗虛弱,最近她太專注於警方托付的案子,體力顯然有點不支。
「好,那我先去,伊恩一早到公司,說不定現在已經回來了。」這些日子伊恩都陪著她沒去做生意,不知道他那幾家小吃店倒了沒?可是為什麼她早上和他提起時,他的酷臉好像是在……忍笑?
花季婷一心繫著意中人,所以沒注意到水柔的蒼白,兀自欣喜地走出去。
水柔待她離開甫坐下來休息,邵伊恩恰好推門而入。
「季婷剛走。」水柔擠出微笑。
「這麼巧?」邵伊恩聳聳肩。「她的狀況?」
「都很好。」水柔知道他最想知道的是什麼,但她不急著回答,偶爾逗逗他也是一種生活上的調劑。
「她的記憶……」他微蹙眉,深怕聽到不想聽到的答案。
「還是沒有進展。」水柔不動聲色,依她的醫學素養和女性的直覺,她曉得季婷有事隱瞞。
「喔。」邵伊恩說不出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
「記憶的恢復一般沒有常規可循。」水柔專業地說。
「如果帶她去失事的現場是否有幫助?」他下能那麼自私,季婷有權利曉得她自己的過去,他不該霸著她不放,他得為她和她的家人著想。對了,要不要告訴水柔那顆在季婷耳垂後面的花型紅痣?算啦,它也許不重要。
「我想用處不大。」水柔搖頭,由現階段的情況看來,除非季婷想說,否則她的記憶將會永遠是個謎。
「你發現了什麼,對不對?」邵伊恩敏銳的觀察力素來是他過人的地方。
「再給她一點時間吧,或許假以時日她會憶起什麼。」季婷必定有她的難言之隱,同樣身為女人,水柔不想戳穿她,尤其她怎麼看都不可能是壞人。
「哦?」藍瞳有了疑慮,但既然水柔不願明說,他也不想強求。
「你很在意她的過去?」水柔問。
邵伊恩搖搖頭,態度堅決得連他自個兒都嚇一跳,曾幾何時,他對她已注入那麼濃的……愛?
「若她已有論及婚嫁的對象,或她家裡反對你的存在?」水柔又問,字字句句皆戳到他最憂懼的痛處。
「我會克服。」是呀,先前只覺得和她在一起很快樂、很放鬆,會將石環給她,一直也以為是這些緣故,而今有了危機意識,他才驟然體會,他——是愛她的。
「萬一,我是說萬一,不是你能克服的呢?」水柔瞧進他幽深的藍眼珠底。
「我不會讓它發生。」邵伊恩挑眉。
「世事無常嘛。」水柔關心地拍拍他自信十足的俊顏。
「那我會不顧一切搶走她。」邵伊恩沈肅地瞇著眼。
「這樣我就放心了,不要忘記你說的話。」水柔啄了一下他的頰。「對啦,我媽問候你。」
「姑姑?她好嗎?」邵伊恩的父親和水柔的母親是親兄妹。
「好得很,每天陪我爸參加一大堆公益活動。醫院丟著都不管,幸虧她底下的人要得,不然她一人當百人用仍嫌不夠。」
「她……沒說什麼吧?」邵伊恩有不祥的預感,姑姑和他父親向來一鼻孔出氣,動不動就為他的婚事傷神,好不容易他說服老爸老媽搬到法國定居才逮到的安寧,便常毀在這自認應為邵家單傳香火盡職的姑姑手中。
「你想呢?還不是催我多注意你的交友情形,問我你最近有沒有消息之類的老話。」水柔落井下石笑個不休。媽媽關心他的成分比較多,難怪有人會懷疑,到底誰才是水家的小孩。
「你似乎很樂。」邵伊恩苦澀著臉。
「當然。」要不是放不下心他,媽媽哪會讓她這麼自由去做想做的事,他可是她的擋箭牌咧。
「你沒有說什麼吧?」不祥的感覺愈來愈擴大。
「沒有——」水柔狡黠微笑,在他放鬆臉部肌肉的同時又說:「我只告訴她,快了。」
「天啊!」邵伊恩慘叫。
水柔噗嚇嗤哧笑出,正想站起來,眼前猝然一片黑暗,瞬時間天旋地轉雙腿發軟。
邵伊恩眼明手快將她在跌倒前接個正著。「你沒事吧?」
「沒事,我很好。」也許躺個幾分鐘就不會那麼難受。「你快過去吧,季婷等你一天了。」
「你這哪像沒事的樣子。」邵伊恩責備中有著關切。
「最近警方那邊忙了些,可能太累羅。」水柔孱弱地癱在他懷裡,心臟的血液染不紅她的唇瓣。
「你真是的,每次都不照顧你的身體,虧你自己還是醫生。」邵伊恩一把抱起她。「看看你,輕得似根羽毛。」
「我自己走。」水柔婉拒,奈何四肢無力。
「你就是愛逞強。」他疼憐地說。
「這點像誰呢?」水柔不服輸地看著他。
「好好休息。」邵伊恩笑吻她的額,此乃他們表兄妹之間常用的禮貌吻,意義有很多,有時是請安,有時是鼓勵,這時是慰問。
門在此時往側邊飛開,花季婷興沖沖地衝進來。「水柔,慶祝會要開始了啦,你要不要……」
開朗的聲音停頓了,花樣般的笑容凋萎了,花季婷湊巧撞到這令人想歪的一幕。「你們……你們……邵伊恩你王八蛋。」
「婷……」邵伊恩才要出聲,她人已似火車頭般地衝出去。「看來她恢復得不錯。」
「不好,她誤會啦。」水柔輕拍他的肩,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有心情開玩笑。
「那丫頭喔。」邵伊恩失笑地搖搖頭,真輸給她,明明看起來成熟、典雅、穩重,偏偏心智上全然相反,所以說人不能只看外表。
「還不快去追?」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水柔催他。
「但是你……」邵伊恩下忍放下水柔。
「我休息一會兒就沒事,你那個可不一樣。」水柔警告挾帶威脅。「女孩子總是喜歡受人呵護,有時說出來會比藏在心中好喔。」
「款……」邵伊恩猶豫。
「快去吧,我向你保證,你走以後我一定放下工作乖乖睡上一整天。」水柔眨著水盈盈的美目。
「嗯。」邵伊恩這才放心地追出去。
水柔望著他快速滑失的背影,不禁好笑,也為他找到真愛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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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伊恩你豬八戒,你混蛋,你不是東西……」花季婷坐在石階上拿著波斯菊,扯著一片片的花瓣罵個不休,她的老師們若是聽到她這些沒家教的話,鐵定會氣得七孔流血,就和她現在的表情差不多。
「你走路會跌到水溝臭死、淹死、悶死……」咻咻咻,花瓣應聲又落下了好幾片。
「這麼殘忍啊。」邵伊恩忍笑的聲音倏然在她耳邊響起。
「哇!」花季婷著實被嚇了一大跳,手中的花呈完美的拋物線往外散。
「惡人無膽啊?」邵伊恩調侃,若以她每斥一句便拔一瓣來估算,由她腳邊成堆的花瓣可觀出,她罵得有多盡心。
「哼。」新仇——被嚇到之仇和舊恨——他「偷人」之恨,花季婷鼓著怒嘟嘟的腮幫子,小臉脹得紅紅地。
「這麼想吃河豚,我一會兒差人買來煮給你吃。」他不反對女人偶爾使個小性子,正如他偶爾得死皮賴臉一樣。
「誰說我想吃河豚?」花季婷忿忿地插著腰,若在花郁國,他那麼大不敬是要處刑的……忽然間,她好想回家。
「不吃河豚,那我再猜……什麼食物長得又圓又紅?」邵伊恩繼續逗她。
「我想回家。」花季婷不領情,翦水瞳眸有了淚水,她至今才曉得原來她這麼好哭,彷彿要把以前沒哭的份全補過。
「好呀,我們回『天樞宮』。」邵伊恩說著便要牽起她。
「不是,是回『我的』家。」花季婷揮開他的手,氣頭上她壓根兒沒注意到在說什麼,只知蒙臉伏在膝蓋上飲泣。
「你家在哪裡?」藍色的瞳孔罩著一層疑雲。
「我家在花……」話聲遽停,花季婷一愣,總算機敏的腦袋轉得快,她故意拋淚痛哭指控他,來個惡人先告狀。「你明知道人家不記得在哪裡,你還這樣問人家……嗚……你欺侮我……嗚……」
嘩啦啦的淚雨如乍至的傾盆西北雨,下得讓人閃躲不及,邵伊恩訝然自己不僅沒有從前的不耐和厭煩,反而心被斗大的雨滴打得一抽一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