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原子
「不行!阿扎還是個孩子,他會受不了的!」達尼雅蘭也猜出他們說的是什麼,喊了出來。帕爾買提苦笑了一聲,說:「若是落下殘疾,豈不更糟?」
達合木這時插口道:「我也覺得只有這個辦法了。」
玖兒迷惑地問達合木:「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我一點都不明白。」
達合木略一猶豫,看看迪亞蘭提,見他點點頭,這才說:「火烙。」
還未等夢蝶和玖兒做出反應,帕爾買提又說:
「沒有時間等了,明天還要上路,就今晚動手。」
因為夢蝶和玖兒都不忍親眼看著阿扎小小年紀受這種痛苦,所以帕爾買提將阿扎帶回了駝隊紮營的地方,迪亞蘭提和達合木代帕爾買提照顧駝馬,達尼雅蘭則幫他為阿扎清毒。
當林書鴻聽到遠處傳來的幾聲慘叫時,他不禁一愣,隨即趕到聲音傳出的地方。正看到達尼雅蘭在幫帕爾買提把綁在一根紮營用的柱子上的阿扎放下來。他走上前,問道:
「這是幹什麼?」
帕爾買提見驚動了林書鴻,有些不安地說:
「我兒子中了毒,達尼雅蘭在幫我救他。」
「用這些?」
林書鴻掃了一眼面前的火堆、燒紅的鐵器和身上帶著幾處燒灼過的傷口正昏迷不醒的阿扎。
「這兒沒有任何可以救阿扎的藥,若不這麼做,一旦毒氣攻心,阿扎只有死路一條。」
達尼雅蘭一邊說,一邊向帕爾買提做了個眼色,讓他只管去照顧阿扎。
帕爾買提抱著阿扎告辭之後,林書鴻對正在收拾地上東西的達尼雅蘭說:
「你到底是什麼人?」
達尼雅蘭抬起頭,有些愕然地看著池,林書鴻又說:
「你的馬術極好,又精通醫術,漢語也說得不錯,我不認為一個普通的西域女子可以做到這些。」
達尼雅蘭抿嘴一笑:「為什麼不行?西域地大物博,什麼人都有,什麼事都可能發生的。」
林書鴻聽出她話中的嘲諷,微微挑眉,想了想說:「你和夷寧公主之間有什麼恩怨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只是有些好奇。」
達尼雅蘭凝神望了他一會兒,才用微弱而冷硬的聲音說:「這與你無關。」說完,轉身離去。
林書鴻若有所思地望著她的背影。幾天來的暗中觀察,他發現在這兩個對他來說有著不同一般意義的女孩之間,存在著一種奇異的聯繫。既像是敵意,又像是相互的好感。他知道,這裡面肯定有著他所不知道的內情。
第二天出發前,達合木把阿扎又送到了夢蝶和玖兒身邊,與她們一起坐上了木橇。
一天上午,隊伍正在泥沼中掙扎前進,遠處忽然傳來幾聲淒厲陰森的叫聲。聽到這聲音,拉木橇的四隻澤鬼開始不安地掙扎起來,拉橇的人從未見過澤鬼變得如此暴躁,不覺有些手忙腳亂了,木橇也跟著搖晃起來。
四隻澤鬼掙扎了一會兒,突然一起放聲嗥叫,聲音與遠處傳來的一模一樣。拉木橇的西域人大喊:
「澤鬼發怒了!」
拉橇的四隻澤鬼終於抵禦不了遠方傳來的同類的呼叫,奮力掙扎之下,甩開了拉橇的人向叫聲傳來的方向狂奔而去,奔出不久,橇上的三個人就被甩在了遠離眾人行走路線的泥沼中。夢蝶和玖兒離眾人稍近些,阿扎則落在比她們遠一些的地方。
「不要掙扎!」
一直跟在後面不遠處的達合木緊張地喊道。
乍一掉進無底的沼澤中就慌得掙扎起來的夢蝶、玖兒這才想起,越是掙扎,就越是沉得快。只是,阿扎的傷仍未痊癒,身體依然虛弱,根本無法站立,只能坐在泥沼中,所幸他身下是一片稍硬的泥地,暫時倒不會下沉。
達合木此時早已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跳進沼澤代替玖兒,當時就不顧危險伸出探路棍,要走過去幫玖兒。
林書鴻、迪亞蘭提和達尼雅蘭急忙趕來。
迪亞蘭提見此情形,忙拉住達合木說:「不要亂來。」
林書鴻看出應付這種事迪亞蘭提遠比其他人有經驗,當即下令,讓所有人暫聽他的調遣,無論如何要救出夷寧公主。
迪亞蘭提壓住心底的不安和恐懼,努力不去看夢蝶陷在沼澤中的情形,開始考慮能把三個人平安救出來的方法。轉身對林書鴻說:「我要繩子,多久能找來?」
林書鴻想也沒想,一面脫下斗篷和長袍,一面說:「馬上就有。」眾人看到他拔出劍將斗篷和長袍割開,領悟他的用意,也紛紛脫下斗篷,割開後結成一條長繩。
迪亞蘭提把繩子拋給玖兒,一把接住,然後按迪亞蘭提的要求分別將自己和夢蝶綁住。只是,阿扎因為身體虛弱,無法抓住拋給他的繩子,更別說綁著自己了。
等眾人七手八腳地把夢蝶和玖兒拉上來後,阿扎仍浸在遠處的沼澤中。眾人看著被困在泥沼中的阿扎,心痛如絞,但又無計可施。這時林書鴻忽然看到,達尼雅蘭已趁眾人沒有注意時,向阿扎的方向小心地走了過去,不覺大喝一聲:
「快回來!」
達尼雅蘭聽到身後的聲音,回眸一笑,又繼續前行。眾人無法拉住她,只得提心吊膽地看著她用探路棍在沼澤中慢慢一步一探地走向阿扎。
當她繞了一大圈走到阿扎附近時,周圍再無處可落腳。她伸手試了試,只差一點點就可以抓住阿紮了,她決定孤注一擲,將長長的探路棍向前斜插在阿扎落腳處的硬地中,一手拄著棍子,傾出全身的力壓在上面,向前一縱身,另一手恰好抓住阿扎,又猛地縮回身把他從泥中拉了出來。然而眾人的歡呼聲尚未落,就已變成了驚呼。達尼雅蘭縮回身時用力過猛,加上是兩個人的重量同時壓在探路棍上,只聽一聲脆響,棍子斷成了兩截,達尼雅蘭忽然沒了支撐點,與阿扎兩人又同時深深地摔回了沼澤中。
眼看兩人就要沒頂,林書鴻不顧一切地躺倒在沼澤中,按照帕爾買提曾教過的方法,一路橫著打滾,竟真的到了達尼雅蘭沉下的地方的附近,他一探手,正好摸到兩個人,也不知是從何處來的力道,達尼雅蘭和阿扎竟都被他提高了一點兒,雖然只是一點點,但已足夠讓兩人的頭部露出泥面,他又一用力,三個人移回到阿扎方才棲身的那一小片可以落足的救命硬地上。
在眾人皆被眼前迅速變化的事態驚呆時,迪亞蘭提和達合木卻一人拿繩子一人拿一根探路棍,同時扔給了林書鴻。
達尼雅蘭在跌下的瞬間,自道必死無疑,誰知只在泥中浸了片刻,就又得以重見天日,她抹去面上的泥漿,大口地呼吸空氣,呆呆地看著已在棍子和繩子的幫助下抬起上身,正將繩子綁在她和阿扎身上的林書鴻,一時間腦中一片空白。
她只看見林書鴻面上的微笑,那笑容裡,有安慰,有關心,還有欣喜。
就在這天下午,走在最前面的人群中傳來一陣歡呼,騷動漸漸沿隊伍傳下來——探路的人看到了廣闊堅硬的大地!一時間,原本已筋疲力盡的眾人全都振奮了起來。當天晚上,眾人一鼓作氣走出了沼澤地,紮營在堅硬遼闊的大地上。
第六章
在寂靜的荒原中行進了幾日後,快要進入沙漠地帶了。這天,隊伍在經過一個小綠洲時停了下來,遠處已望得見一條條蒼白的沙丘帶。
當晚,林書鴻按照每日的慣例,在營地外巡視了一圈,看看各處守衛都克盡其職,便準備回去休息。
快走到自己的帳篷時,一處陰影裡突然閃出一個人影。他警覺地握住佩劍,低聲喝道:「是誰?」
那人慢慢移出陰影。
「達尼雅蘭?」林書鴻不禁輕呼。
柔和的月光在她夜色般的長髮辮上籠了一層輕紗,羊脂般的膚色在月光下顯得晶瑩通透,幽藍如水的眸子彷彿夜幕下的兩點星火,給流浪的人以溫暖和希望,她的美麗,是夜色中最真實的夢。
「我一直想謝你救了我,不過這些天看你那麼忙,沒有機會說。」
達尼雅蘭沒有察覺他的異樣,微笑著,爽朗地說。
林書鴻克制著自己,生怕下一刻就會融化在她陽光般的笑容之中。他勉強點了點頭:
「這沒什麼。」
看到這個漢人將軍的反應出奇的冷漠,達尼雅蘭心裡不覺產生出連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的失望。自從林書鴻在沼澤中救了她之後,不知為何,她心裡總有一種衝動,想仔細地看一看這個冰一般的漢人。他似乎與她以前見過的任何人都不同。每當他走近,她就會全身泛起並非不適的涼意,彷彿是炎炎夏日中吞下的一小塊冰,令她精神一爽。他就像一陣風,讓她捉摸不定,又好奇無比。
林書鴻看得出她眼中漸漸消失的光彩是自己的冷漠語氣所致,突然間害怕她會就此掉頭而去,忙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