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原子
「快走!什麼都不要帶,沒有時間了!阿扎,快去找兩匹馬來!」
阿扎急忙跑出帳外。
林書鴻撥轉馬頭又衝出帳篷,一眼瞥見阿扎奔向騎著馬牽著兩匹白駱駝艱難地穿過人流向這裡趕來的達含木,達合木正一邊移動,一邊對混亂而擁擠的人群大喊:
「不要和馬群同一個方向跑!你們跑不過野馬的!要沿著河邊走!避開馬群的方向!」
林書鴻讚許地望了他一眼,心中已清楚這個滿面絡腮鬍子的西域人決非一般的駝隊雜役那麼簡單。不論是他作戰時的身手還是此時他的鎮定和周密考慮,無不令林書鴻產生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林書鴻拍出寶劍,喝止了一些手下的親兵,讓他們在人群中把達合木的喊話傳開。
他的存在似乎本來就有著一種鎮定的作用,再加上他的部下到底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不久大多數人開始漸成隊形向河下游狂奔而去。此時,夢蝶和玖兒也已準備好,分別上了達合木帶來的兩匹白駱駝。林書鴻有些擔心地問:
「這駱駝跑得快嗎?」
達合木尚未回答,已登上了一匹被達合木製服的無主奔馬的阿扎忙說:
「當然!大白和小白跑得快極了!」
一路上,林書鴻與達合木默契地分別守在夢蝶和玖兒兩邊,以便保護。阿扎則跟在夢蝶和玖兒中間偏後的位置。
野馬群不但數量驚人,速度更是快得驚人。當野馬群趕到時,大部分人尚未跑出野馬群覆蓋的範圍,與倒退回來的匈奴首領一行人一起被困馬群當中。不過,此刻誰也沒心情去理會剛才還廝殺在一起的敵人了。野馬群中,每一個人都竭力坐穩在受驚的坐騎上,以免掉下地被踩成齏粉。
就在此時,馬群中出現了一匹落日般火紅的野馬。
那匹馬是如此的卓爾不群,它的神態、它的狂暴、它的驕傲以及與周圍狂奔的野馬之間奇特的距離,無不說明它的與眾不同。然而,這樣一匹仿若天馬的神駿的騎手,卻是一個身穿五綵衣裙的妙齡西域少女。
少女掃了一眼被困在馬群中的眾人,突然轉向,直奔身著盛裝勉強騎著一匹白駝,正狼狽地提著裙裾生怕被野馬掛住而將自己拖到地上的夢蝶。只聽夢蝶一聲驚叫,那西域少女已將她捉到了火紅色野馬的背上,眾人無能為力地看著她和夢蝶遠去。一直努力想靠近夢蝶保護她的林書鴻奮力帶馬前追,但終無法抗拒幾近瘋狂的野馬群。
夢蝶睜開雙眼,頭疼欲裂。她發現自己的雙手被反綁著,身下是一塊鋪在草地上的老羊皮。已經是深夜了,在柔和的月光中,天空如通透的墨玉。耳邊傳來干木頭燃燒發出的辟啪聲,一明一暗的火光在眼前跳躍。她艱難地動了動頭,看了看周圍。四周是一些稀稀落落的小樹,身邊有一個火堆燃得正旺。看來,她此刻是在一片小樹林中的空地上。她忽然想到,迪亞蘭提不知是否已經回到營地了,如果他發現自己被人劫走了不知會做何反應?
「你醒了嗎?」一個聲音從頭頂傳來。
在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張美得難以描繪的面孔,巧手繡成的小帽下,一頭漆黑微卷的長髮被編成了無數的細辮子,潔白紅潤的面上嵌著一對幽藍的大眼睛,嬌艷動人又純淨如水。此刻,這個西域少女正怒氣衝天地望著她,見她確是醒了,又大聲喝道:
「你是不是那個要去月族和親的漢人公主?」
夢蝶一下子睜大了雙眼。她只記得自己被這個少女橫放在馬背上,並且因為自己不斷掙扎,被她在自己頭上不知用什麼狠狠地敲了一下便暈過去了。一想到她是如何對待自己的,怒火就不由自主地冒上來了,夢蝶用反綁著的雙手支撐著坐起來,回喊過去:「你又是誰?我又不認識你,憑什麼這麼對我?」
少女一愣,大概沒想到這個俘虜在這麼狼狽的情況下還會比自己更凶。不過很快,她就定下神來,冷冷說道:
「你現在是我的俘虜,應該是我先確定你的身份,然後才會告訴你為什麼我要帶走你。」
「哈,原來你連我是誰都還弄不清楚。」
西域少女潔白溫潤的面上泛起一抹微紅:
「就憑你穿的這身衣服還有你騎的那匹白駝,任誰看到你,都知道你和其他人不同了,這有什麼難認的?我不過是想聽你自己說罷了。」
她一邊說,一邊故意用手掂了掂夢蝶掛在胸前,用碧玉珠、玉雕和金、銀製成的纓絡。
夢蝶在戰事開始後,就在一班侍女的半請求半強迫下換了一身御賜的宮裝:照侍女們的說法,仗若是打贏了,身為公主的她要代表皇室接見打勝仗的將軍;若是打輸了,她更應該以最尊貴的姿態接見匈奴首領——或為保清白而尊嚴地自殺。沒有人想到,這反而成了累贅,更害她成為最明顯的目標,被人捉去。
夢蝶低頭望了一下自己的服飾,不禁搖頭苦笑:「你沒猜錯。不過,你又是誰?」
「我是月族人。」西域少女表情嚴肅地說。
夢蝶有些迷惑了:「你是月族人?那你捉我來這裡到底有什麼目的?」
少女微微瞇起美得可以淹死人的雙眸,對夢蝶上下打量了一會兒,才一字一頓地說:「殺你。」
夢蝶一時愣了,半天才倒吸一口冷氣說:「為什麼?」
「預言說你嫁給族長會給我們帶來毀滅性的災難。」
「可是……既然這樣,為什麼你們要答應相親呢?你以為我會心甘情願嫁給一個遠在千里之外素未謀面的人嗎?還不是因為你們先答應了相親,我才被迫要背井離鄉,遠離家人!」
夢蝶越說越氣,想到皇上逼自己出嫁,現在這個自稱是月族人的女孩又因自己出嫁而要殺自己,真是天不開眼了。
西域少女有些愕然地看著夢蝶,迷惑地說:
「如果你不想嫁人,為什麼又要來呢?」
不知為何,夢蝶覺得這個少女身上有一種她非常熟悉的氣質,無形中對她產生了好感,而且毫無理由地相信她不會真的傷害自己。夢蝶想也沒想就把自己答應和親的前因後果說了出來。
「原來是你們的皇上逼你呀。」少女的語氣既同情又滿意,她想了一會兒,輕輕地笑了:「這麼說,你並不想嫁給族長了?」
「當然!」夢蝶肯定地說。自從知道迪亞蘭提就在她身邊後,她再也未對自己的選擇產生過動搖。
西域少女忽然從她的靴筒中抽出一把外型古樸的鋒利匕首,割斷了一直綁著夢蝶雙手的繩子,神色嚴肅地說道:
「那你願不願意和我在草原上流浪兩個月?」
夢蝶揉著雙手,驚訝地望著她。只見她憂鬱地笑了笑,轉過頭望著燃燒的火堆:
「你放心。我根本就沒有打算傷害你。我只是想把你帶走藏起來,直到過了月神祭——還有不到兩個月了。我們有一個古老的預言說,在某一個月神祭的夜晚,一個外族女子會做為族長的新娘來到月族,令月族人實現曾在月神面前立下的古老誓言,那一天也就是月族完全毀滅的一天。」
她神情更加落漠地喃喃說道:
「也許我這麼做是錯的,因為我,為了逃避身為月族人所應付出的代價,背叛了神的意旨。但只要能拯救族人,我願做任何事,即使會受到最嚴厲的懲罰。」
夢蝶靜靜地看著她,只覺全身一片冰冷。尼美媽媽和迪亞蘭提曾說過,她與月族有著很深的淵緣,但她總覺得他們對自己隱瞞了什麼,難道就是如少女所說,她同時亦會為月族帶來毀滅性的災難?
第二天早上,晨曦剛剛把小樹林的尖梢染成金色,兩個人都起來了。不約而同,她們都絕口不提昨晚的談話。
西域少女拿出自己帶備的乾糧,兩人一邊吃,一邊閒聊起來。
夢蝶最感好奇的是這少女如何驅動野馬群。話一問出口,少女爽朗地笑了:
「全靠烈火。」
「烈火?是你騎的那匹火一般的馬?我還以為它是野馬。」夢蝶驚訝地說。
「它確實是野馬,但在烈火還是頭馬駒時,就已經沒有哪一匹成年野馬敢惹它。我認得它就是在那個時候。有一次,它不知為何落單了,獨自被一大群野狼圍住。我剛好經過,看到它已經踢死了不少野狼,其他的野狼不敢靠近,只是散開包圍它,想等它筋疲力盡時才下手。我衝進狼圈幫它,最後和它一起衝了出來。從那之後,我們就成了好朋友。後來它慢慢長大,做了一大群野馬的首領。這次我本打算讓馬群先把你們的營地踏爛衝散,再趁亂在天黑後偷入你們的營地找你,」說到這兒,她大笑了起來,「誰知道竟這麼順利,你那麼搶眼地被馬群困在中央,我一眼就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