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原子
迪亞蘭提似乎有點猶豫,眼中閃過一絲陰翳,最後開口道:
「以後你會知道詳情的,現在還不是時候。目前最讓人猜疑的是,為什麼你們的皇上會想到我們。」
「我還以為是你們認為娶到漢家的公主會很榮耀才向皇上要求和親的呢,沒想到卻是被皇帝硬塞給你們的。」
夢蝶忍不住又插了一句,心裡有些不是滋味。迪亞蘭提笑著抬起她的臉,凝視著她的雙眸說道:
「若非如此,我怎能再見到你?」
聽了這句話,夢蝶有些面紅,不覺忽視了他面上隱現的憂慮和困惑。
「你說的盲婆婆,是不是就是當年預言水晶在雪山上的那個盲婆婆?」見到迪亞蘭提點頭,她自言自語地說,「我也不知應該怨她令我遠離家人,還是應該謝她讓我又見到你。」
「你認為哪一樣更重要?」
見到迪亞蘭提似笑非笑的樣子,夢蝶的臉又紅了,忙岔開話題:「你剛才說,要我幫助,是指的什麼?」
迪亞蘭提的神色漸漸鄭重了起來:
「我到現在仍不能確定到底這次和親是否另有內情,如果你知道和親的背後有什麼陰謀,一定要告訴我。自古以來,月族無數次吃了信任別人的苦頭,為了生存,我們必須隨時保持警惕。」
夢蝶想了一下,說:「好的。我也總覺得這次相親有些蹊蹺,我比你更想知道其中是不是另有內情。如果林將軍還念一點故人之情的話,或許從他那裡會知道些原委,他肯定想不到我會幫你。」
「你不能找其他人嗎?另外那個送親的官員王申呢?你是靖西王府的公主,不可以利用這種身份讓別人告訴你真相?」
看到迪亞蘭提略為猶豫的神色,夢蝶笑了:
「我這個公主雖是出於皇室,但我爹空有王爺的名頭而無實權。現在,連堂堂的靖西王都要受制於駐守邊疆的小小官吏,更何況他的女兒。那位朝中大臣不見得會買我的賬。若是問其他人,即使皇上真有陰謀,下邊的士兵不見得就知道。反而是林家與我家素有淵源,現在雖然物是人非,但也許林將軍還會念些舊日的人情。人家是未來的駙馬爺,我又是未來的月族族長的妻子,你又有什麼資格吃醋嘛。」
「誰說我是吃醋?我只是覺得那個林將軍不是平凡之輩,怕你鬥不過他罷了。」
夢蝶做出一個「只管放心」的笑容:「我不信他會把小時候的日子忘得一乾二淨,我相信他不會害我的。」
「但願如此。否則……」
迪亞蘭提說著,面上竟有些茫然淒楚之色,夢蝶不禁看呆了,前途真的那麼可畏嗎?他到底對自己隱瞞了些什麼?
無形中,他們不約而同地對不可預知的未來保持了緘默。
過了一會兒,夢蝶問了一個自己想了很久的問題:
「你當年怎麼得救的?我只看到你的手流著血,抓著水晶,光圈便移到我身上了。」
「我也不知道,當時我緊緊抓著那塊水晶,心裡只是想著你決不能死。跟著就發現光圈轉移到你身上了。不過,幸好我後來一連撞到了幾棵生在懸崖上的樹,減緩了下墜的衝力,最後恰好掉在一堆厚雪上,那時已經離山腳不遠了。我下山後找了你很久,始終不見你的蹤跡,後來,想著你有神的保護,應該沒什麼事,就離開了。」
迪亞蘭提輕鬆地說著,彷彿是做了一件很容易的事。夢蝶聯想到他在一連串的下墜和碰撞後,還要帶著滿身的傷痕和疲勞,用被巨雕啄傷的手爬下雪山,心不禁抽緊了。她輕輕地抬起迪亞蘭提佈滿傷痕的手,不知不覺中眼淚掉了下來:
「都是我累你……」
「既然我們都平安無事,還說這些幹什麼。」
迪亞蘭提對她眨了眨眼,面上帶著掩飾不住的笑意。
夢蝶心中一動,害羞地把臉藏在迪亞蘭提的懷裡。兩人靜靜地依偎著。
過了一會兒,夢蝶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說:
「你是你們族裡派來為族長迎親的使者,但現在……你回去後,打算怎麼向族長交待呢?」
迪亞蘭提聽了微微一愣,旋即大笑:
「沒關係,我和族長,誰娶你都一樣。」
夢蝶聽了他的話,一股無名火衝上大腦,喝道:
「你以為我是什麼?可以隨便推來送去的東西嗎?」
「我還以為你想嫁的是我。原來你還是想嫁給月族的族長?」
迪亞蘭提仍是那副令人著惱的笑容,夢蝶此時也覺得自己確實沒什麼理由生氣,以致自己好像在無理取鬧。
迪亞蘭提看出她的不滿,這才又說:
「盲婆婆之所以贊成和親,就是因為她預見到,你的身上隱藏著我們族裡最大的秘密。而我才是唯一與你有緣的人。」
夢蝶不信地看著他,不知為何,心裡感覺到他並未把實情全說出來。迪亞蘭提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正在考慮要不要把實情說出來,帳篷外忽然傳來腳步聲,玖兒回來了。夢蝶連忙與迪亞蘭提分開,坐回自己的軟墊上。
不久,迪亞蘭提也告辭了。
等他離開後,在玖兒的詢問下,夢蝶告訴她,迪亞蘭提正是當年在雪山上救了她的人。
玖兒頗有感觸地歎了一口氣說:
「看來老天還是有眼的,有緣人總能相聚。」
夢蝶紅了臉,笑著打了她一下,心裡一直縈繞不去的陰影暫時淡了一些。
之後的幾日行程中,每逢休息時,夢蝶總是在找機會與林書鴻見面。然而,也不知他是真的很忙還是有意避而不見,反正夢蝶總是找不到他。
幾日下來,隨著對這支送親隊伍的熟悉,夢蝶的心中越來越冰冷。即使未聽過迪亞蘭提的懷疑,夢蝶也終會留意到這些很明顯的可疑之處。
此次和親不但未像朝廷以前與邊疆各民族進行的多次和親那樣,有一個盛大的送行儀式,甚至可以說是簡陋而迫不及待地把她推向月族。但她卻有一支比任何一次和親都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護親隊伍。
據阿扎從軍中和駝隊中聽來的消息,這支部隊曾與南越國苦戰多年。幾年前,原統領因指揮不當而戰死後,朝中再無人敢自請領兵,一來畏懼南蠻的勇悍,二來不願去受那潮濕悶熱的苦。御史大夫林俞卻在此時出人意表地舉薦自己的兒子。雖然林書鴻自十四歲從軍到那時已有三年軍齡,不過人們一直都認為從軍是他一時的少年人好奇心所致,並非真的想走上從武的宦途。但眼見林大夫不像是說笑,長沙王的告急書又一封接一封,皇上也就死馬權當活馬醫,真的派了這個十七歲的少年去領兵作戰。剛開始,久經戰事但已輸得毫無鬥志的老兵們沒有人看好這個書香門第出身的少年,但幾次小戰事之後,眾人便心服口服了。幾年時間,已打得南越王再不敢輕舉妄動,邊境一時安寧無事。林書鴻的官職也越升越高,做到了大將軍。這次林書鴻率一小部分人馬被朝廷召回,皇上還親口許下,只要此次送親任務一完成,就用他為清陽公主的駙馬。
眼前的這支部隊雖然只有三四百人,但軍紀嚴明,訓練有素。林書鴻令出如山,在眾人的心目中絕對是個嚴氣正性、戰無不勝、體恤下屬的將軍。夢蝶一見此陣勢,先自寒了心:雖說派軍隊隨行是為了防止匈奴人半路截擊,但不久前匈奴人才與朝廷通婚,應該不會這麼快就撕毀和平協議,即使匈奴人真的來襲,也根本不必讓剛被指定為駙馬的林書鴻出馬。更何況皇上其他方面的表現並不像是很看重這門親事。顯然朝廷是別有用心。
不過,看來駝隊倒確實是在西域雇的,夢蝶相信,一旦讓隨行的牧民們發現,他們正在參與一項不利於月族的計劃,一定會反戈,幫助迪亞蘭提的。這一點勉強令她放了些心。
這天下午,夢蝶和玖兒正在車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閒話,忽然聽到負責保護她們這輛車的士兵在和人爭執,一個聲音說:
「我是來給公主送禮物的,你沒看見嗎?「
「不行不行,快走,你以為公主是誰都可以見的嗎?」
夢蝶正覺無聊,巴不得找點事消磨時間,便向車外的士兵發話:「讓他過來吧,沒事。」
一陣馬蹄聲傳到車的一側,一個毛茸茸的腦袋突然從側面的車窗搖搖晃晃地伸了進來,在他的整個腦袋上只看得見一對眼睛和半個鼻子,其餘的都埋在濃密而紛亂的頭髮和大鬍子裡。夢蝶和玖兒嚇了一跳,玖兒下意識地摸到了自己的寶劍。
對方突然笑起來:「你要是殺了我,以後哪裡還找得到敢娶你這隻母老虎的人呢。」
「達合木!」玖兒和夢蝶同時叫了起來。
「別叫別叫,那幫士兵最會大驚小怪的了。」達合木急忙搖頭壓低聲吩咐。大概是覺得這個姿勢不舒服,又把頭縮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