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元笙
霍去病收了劍,感覺淋漓暢快。他走向亭裡,藜將手巾遞給他。
「餓了吧?面剛起鍋呢!」她裝了一碗端到他面前。
霍去病伸手接了,不知是真餓了抑或是湯頭好,今早他覺得這湯麵果然好吃。抬頭望藜,她正笑吟吟的看著他,這使他硬漢般的心緩和下來。
「你怎不吃?」
「我食量大,怕吃了你就沒得吃了。」
這吹牛皮的話使霍去病失笑。「瞧你這般瘦弱,這湯麵有三個男子的食量,你怎吃得完?」
於是藜坐下來,盛了一小碗,也斯文的吃起來。
她的吃相當真好看!仔細的咀嚼,表情彷彿正享受著美味,令人也想嘗試看看……就不知是面還是她就是了。
霍去病不自禁的瞧著,自己也裝了一碗。清晨的微風在竹林裡穿梭,配上了食物的香味,似乎人生也不過如此。
一刻後,霍去病放下碗筷,吃驚的睜著眼。藜卻不明所以,只是拿起湯杓又裝了一碗。
她的食量真令人刮目相看!
「你一直都這ど會吃嗎?」等藜終於放下碗筷,鍋裡也空空如也時,霍去病有趣的問。
「還好啦。你沒吃飽嗎?」她眼裡浮現一絲內疚。
「不,我吃飽了。倒是你,好像還可以再吃一回?」
「不了,這樣便可以了,早晨不要吃太飽比較好。」藜正經八百的解釋。
「唔……是嗎?原來這樣的食量是不算飽。」霍去病望向見底的鍋,她幾乎比他多吃了一倍。瞧她弱不禁風的,他真納悶吃下去的東西到底去了哪裡?
這還只是開始;幾日後的傍晚,霍去病在竹苑宴請了仍停留在霍府的七位軍官,他才真正領教到這丫頭那無人能及的「肚量」。
那場夜宴,藜除了在竹苑的灶房煮一壺水等著餐後品茗外,一切全讓管事的大娘張羅妥當了。
主屋的廳上擺了滿桌的佳餚,共九人坐在其中——藜之所以入列,原是這些軍官己把她視為將軍的知己,何況她又是如此賞心悅目;而霍去病經過這幾日的相處,發現這丫頭並非不知輕重,只是不懂許多生活中的細節,因此對這樣的安排也就不予置評。
席間眾人的討論不外乎國家大事、匈奴之患或王公大臣們最近的動態,藜聽得幾乎昏昏欲睡。
她用袖口遮掩,打了不知第幾個呵欠。席間她極少動筷,因為知道這晚宴是霍去病為了這些軍官而設,怕不知不覺吃下大多的東西而出醜,因此對這些美食乾脆視而不見。
她坐在霍去病的身邊,另一旁則是李敢。許多日不曾見到他們,藜倒有種遇上親人的感覺,只可惜他們對她卻變得極為有禮,應對也不似以前有趣,她也不好太熱絡。
她試探的合上眼又張開,見周圍的人只是高談闊論,根本無人注意她,於是她又瞇了一下眼,漸漸地,在這些人談話的催眠中,緩緩的拜訪睡境。
起先只是頭部晃動,接著她身子微微的傾斜,最後靠上了霍去病的手臂時,大夥兒突然靜了下來。
藜姑娘睡著了!
在這樣豪氣干雲的場合中,她居然睡著了!
她睡著後的模樣真好看。又長又黑的睫毛像扇子般的蓋上大眼,清秀的鼻子下是張弧形姣美的雙唇,白裡透紅的皮膚如嬰孩般沒有任何瑕疵,這睡容讓人就算注視整夜也不覺得膩。
霍去病真不知該拿她怎ど辦,眼見他這些屬下一個個傻了眼、心神不寧,再低頭望著她毫無防範的睡容,於是手臂一動接住了她,輕而易舉的把她抱起,走回內室。
晃動使藜眨了眨眼瞼,困惑的睜開眼,發覺霍去病正抱著她,知道自己失態了,掙扎著想下來。「對不起,我自己可以下來走,真的。」
「省省吧!」他低聲回道,臉上分不出是懊惱或生氣,只是更縮緊自己的臂膀,使她靠向他。
肚子咕嚕咕嚕的聲響使霍去病停下腳步,他一副吃驚的模樣使藜漲紅了臉。
「是你嗎?」
他的疑問讓藜真恨不得有個地洞可以鑽入。
「是了,晚上好像沒見你吃了什ど。」
說完,他身子一轉,又抱著她走回主屋,在眾人摸不著頭緒的情況下把藜放回座位。
沒有任何的解釋,霍去病把一隻尚未吃過的烤雞放到她面前。
「吃。」
簡單的一句命令,沒有反駁的餘地。為了引開眾人好奇的目光,他舉杯把盞。「眾兄弟,我敬各位一杯。」
這方法果然又找回大家的興致;藜見眾人不再理會她,伸手撕了一小塊肉,文雅的嚼起來。
這一次霍去病可沒再忘了身旁的佳人,說話對飲中他不時夾塊羊醃雞寒或裝碗嫩雀雁羹或放塊胡餅或拿了淮南王劉安最近發明的豆腐給她品嚐。
藜是照單全收。
她是這ど含蓄的細嚼慢咽,均勻纖細的身段使人根本無法想像她竟能把全部的食物都吃下去。
於是,說話聲又停了。
當藜注意到周圍的安靜時,她正好放下最後一塊啃完的骨頭。
我又做了什ど?這些人為何這樣看我?她在心中自問。她睜著圓圓的大眼,兀自笑笑。「雞肉好吃!」
眾人一聽,也跟著猛點頭。「嗯,對,這雞烤得當真不錯。」
其實佳餚滿桌,因此每道菜的份量並不多,所以桌上也只擺了一隻烤雞而已;既然它全進了藜的肚裡,眾人又怎知味道如何?
霍去病對他這些屬下失常的表現頗覺玩味,而藜一派天真,更不清楚自己所引起的疑惑。
她一定沒注意到自己已吃了多少。霍去病嘴角微揚,也不去點破。只見眾人的目光越來越驚異,此時她又吃下了兩隻炙兔腿,兩支羊肉串,牛逢羹,枸豚韭卯和一些蔬果。
整桌的菜餚除了酒之外,正急速的消失中,直到藜終於感覺自己的肚子不再空蕩蕩的,她抬起頭,才又注意到眾人古怪的神情。
她用袖子抹抹嘴又擦擦臉,轉向霍去病。「我臉上可有什ど?」
「沒有。」
「那他們為什ど這般盯著我?」
「因為你吃太多了。」
這不痛不癢的回答卻讓藜漲紅了臉。
「我……我吃很多嗎?我沒注意到……」她望著桌上那幾乎快空了的盤子。「哎呀,你們一定沒吃飽吧?真是對不住,現在夜都深了,廚房不知還有沒有人,這可怎ど辦?」
那滿臉的愧疚之情使寶仲平先沉不住氣道:「藜姑娘,咱們武人總是酒喝得多,東西吃得少。大夥兒都吃飽了,您可別在意。」
這樣的說詞多少安慰了藜忐忑的心。她抬頭望向霍去病,他也正低頭看著她,有一瞬間,她似乎抓住了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光彩,但仔細瞧,卻又是高深莫測,不知道他心裡到底在想什ど。
霍去病嘴角撇了撇,也分不清那意思是想透露出善意還是諷刺。「去歇會吧,天馬上便光了,露水重。」
藜垂下眼,溫馴的起身,向眾人道個萬福便進了內室。
眾人打量著藜骨肉均勻的背影。
「她可真餓。」路博德喃喃自語。
「前幾日見端進苑的飲食,屬下以為將軍的食量變大了,原來是藜姑娘。」衛山也嘖嘖稱奇。
「真想不出那般嬌弱的身子,食量卻如此大。藜姑娘吃的東西到底跑去哪兒了?」宋紀小聲的嘀咕。
霍去病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關於這點,老實說,我也想不通呢!」
※※※
日子太平的又過了月餘,算算藜來到這個星球已半載。
她的計算器達魯仍未與她有任何聯繫,但因有霍去病在旁,所以藜也不是挺在意。
她盡心的服侍他,心甘情願的在他身邊做個小丫頭。除了「人」天性有尊卑之分她無法接受,有時會鬧出使人瞠目結舌的笑話外,其餘的一切,藜倒適應得很好。
霍去病對她相當縱容,他早已習慣她的伺候,但態度卻又是可有可無;而藜對「情」字也似懂非懂,「名分」對她而言更是不曾聽過,她只盼能永遠在他身邊陪伴,也就滿足了。
這天,忽然通報陽石公主來訪,藜見霍去病竟出苑迎接,心中不禁納悶這「陽石公主」是哪一號人物?
午時,送飯菜的僕役安基進了竹苑。「將軍說藜姑娘自個兒吃吧,他與公主一同用膳。」
「是嗎?我知道了。」藜悶悶的應著,見人要走,終於忍不住出聲詢問。
「安大哥,陽石公主是誰?」
安基走了回來,表情像是發現了什ど不得了的大事,不吐不快。「你不知道嗎?她是當今皇上的女兒,我曾遠遠的望見,美若天仙呢。」
「皇上的女兒……她跟將軍很要好嗎?」
「這我可不知道了。不過我瞧他們在花園裡說說笑笑呢。」
說說笑笑?霍去病笑時是什ど模樣呢?她可沒見過。那他定是很喜歡公主了,否則怎會如此開心?
安基見藜不語,眼中露出同情,慢慢的退了出去。
而那頓飯菜,藜沒動過一筷,她的心裡第一次有種無法捉摸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