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元笙
孀孀當然不曾承認自己的人格上有任何缺陷,她告訴自己,那是因為自己的本質與霸王相近,而這樣的相似正是她所喜歡的。
放學後,校車駛近了她家的路口.孀孀不理會小波與巧巧如何懇求她再帶她們去見見世面,逕自下車。抬頭仰望整片半山腰設計雅致的別墅區,她緩步往上走時,不自覺的歎了一口氣,因為從今天開始,她又是孤獨的一個人了。
在空空蕩蕩的家裡,只有桌上那瓶未喝完的洋酒,似乎在告訴孀孀,霸王與寇子昨還在的事實。她把書包一扔,從往沙發椅上一躺,倒人了沙發裡。
霸王回來了,顯而易見的,她的殺手生涯也完了!想想在過去兩年裡,她竟從來不曾對那些死在她槍下的冤魂有過絲毫愧疚,淡泊的道德觀並沒有因她讀了書而有所改善,人性對她而言,不變的真理就是「弱肉強食」,她自己就是這樣走過來的,不是嗎?
隱約中,捐場聽見電話的鈴聲,從冥想中回過神。
是誰打來的?她瞥了一眼腕上的手錶,小波跟巧巧應該還沒到家,這支電話平常鮮少有人打來,難道是霸王?
孀孀跳了起來,接起電話。「哥兒?」
「誰是哥兒?」一陣陌生且又熟悉的低沉男性嗓音,傳入她的耳中。
「你……唐禮?」
「嗶啵!」
答對的音效聲響起,孀孀忍不住「噗哧」一笑,她幾乎已經忘了他是誰。
「你在等電話?」
或許是因為她現在很無聊,也或許是唐禮猶豫的語氣,本來孀孀應該禮貌的讓他吃頓閉門羹,然後,從此不再跟一個條子有所瓜葛,可是,她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沒有。」
「晤!」唐禮順著她的話回答後,也靜了下來。他感到狼狽極了,幸好孀孀看不見他的模樣,因為,與一個對他來說根本是陌生的女子搭訕,這可是他生平頭一遭。
「現在都用電話查勤?」
聽到她銀鈴般的取笑聲響起,唐禮的臉皮一紅。「不……不是,我下班了。」
「那麼是騷擾百姓羅?」孀孀故意曲解他。
「唉……唉……你是不是不喜歡我打電話來?」他快丟臉死了。
孀孀無聲的笑了起來,想到他那副壯碩的身材及自負的表情,此時,一定差得滿臉的通紅,她的心中就不由得一樂。「不會啊!」
聽到她那強裝正經的語氣終於使唐禮明白她是在逗他,志忑不安的心因而定了下來,恢復了往日一派的鎮定。「你剛下班?」
「嗯!」上學好像也算是上班吧?
「吃飯了嗎?」
「沒。」
「我知道一家不錯的店,想去嗎?」
孀孀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怎麼回答。
一個條子在約她哩!她怎麼可能答應?但心中蠢動的慾念告訴自己——她想去。
去吧!她心中有個聲音在高呼,反正哥兒與定於今天一定不會回來,只要她小心的閉緊嘴巴,唐禮曾探聽出什麼端倪?
「又不是要你嫁給我,需要考慮這麼久嗎?」
他調侃的語氣便她咯咯的笑起來。「在哪裡見?」
「我去接你。」他自告奮勇的毛遂自薦。
「不要,我們約在外面吧!這附近的鄰居各個都有一雙像望遠鏡似的眼睛。」
「老借口?他們會向你家人告狀?」他嘲弄的問道。
「很聰明,你猜對了。」孀孀不理會他的調侃,一本正經的應著。
「要不要我用警車去載你?那他們就不會懷疑我是正人君子了。」
他的建議立刻引來了孀孀的哈哈人笑。「謝謝你的好意,我還不想年紀輕輕,就在名譽上被人隨便判了死刑。」那些不知情的三站六婆若看見警車載走她,閒不好會以為她是作奸犯科哩!
孀孀轉過公園的街角時,人依靠在車旁,正彈開打火機欲點茶的唐禮一眼就看見了她。
他自認對女人不是個生手,但看到滴滴一身典雅的洋裝,配上飄揚著的秀髮,五官的氣質出眾,偏又隱含著年輕似的脆弱……唐禮意忘了打火機仍燃著,沒注意到自己的嘴上正叼著煙,只是怔怔的瞧著她走向自己,他完全沒有想到,第二次看見她的衝擊竟會比第一次更甚。
孀孀早已感受到他的注目,所以,她毫不猶豫的走到地面前,看見他那半叼著勞的吊兒郎當樣,雖然不表意見,但眼裡已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
「對不起,」唐禮趕緊把滅及打火機隨便的往口袋裡一塞。「你不喜歡煙?」
「對。」她毫無修飾的表達立場,很自然的想起霸王從來不抽煙。
「我記住了。」他裝出一副受教的樣子。「高貴的小姐,請上車。」
明知道他絕非卑躬屈膝的男人,應該會對她的直言有所不滿,沒想到他卻只有聳聳肩,她本以為最好能激得他拂袖而去,因為,既然她抗拒不了他的吸引,乾脆就由他來了斷,但後和似乎並不想就此結束。
他為她開門,厚有力的大手擱在車門上等她上車。
孀孀認命的歎口氣,在經過他身側時,甚至可以聞到屬於他的男性特有的體味。
「喂!我又不是帶你回答局,幹嘛哭喪著臉?」
他奚落的語氣終於使她忍俊不住,輕笑出聲。
「對嘛!這才對,」他讚賞的看著她,之後默默的瞧了她好一會兒,「有人告訴過你,你真的很美?」
這麼忘情且不加修飾的話語脫口而出,令孀孀一愣,她尚未反應過來已經很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他悔恨的表情全被她盡收眼底,孀孀在心中暗忖,原來往地剛毅的外表下,其實並不真是冷酷無情,也如常人一般,有「凸槌」的時候。
她突然拋開一切的顧慮,決定好好的享受今晚。
「如果你以為說兩句好話,便能省下一餐的話,那你的如意算盤可就打錯羅!美人也會肚子餓的。」她揚起眉,嬌俏的回答。這次,換成唐禮哈哈大笑。「你該不會有個跟外表無法搭配的大胃王吧?」
「試試看。」
她挑戰的眼神,讓後和誇張的一拍額。「完了!我明天開始要吃泡麵了。」然後,在她還來不及開口反擊之前,他已俐落上車。
車內突然因為他的落坐而擁擠起來。「我還以為你會開警車來耶!」孀孀下意識的把身體往車門移了移。
「公器私用?我做不來。」
「上次是辦案嗎?你那時看起來可沒有這麼有正義感喔!」
她戲謔的笑靨使唐禮露出狼狽的神情。「那不一樣,對付那些躲在暗處的影子,就要用非常的手段,否則,我乾脆去指揮交通算了。」
這個回答使孀孀靜了下來,正好車已駛上山頭,因此,唐禮也沒特別留意她的靜默。
在他們的眼前逐漸出現燈火,一間木屋似的餐館孤寂的立在山頭,它像是與世無爭的修道者,層層生生的草木散落在木屋的四周,更顯出它脫塵的出世。
孀孀正感到有些驚訝,而唐禮已自然的握起她的小手,領著她往木屋走。
她的手他整個包在掌心裡,今夜不像上次是急急的逃命,而是舒緩的漫步,迎著夜風,似乎隱含著浪漫的男女之約。
「你怎麼知道有這個地方?」她好奇的問。
唐禮轉頭望了她一眼,將握在他掌中的小手頑皮的捏了一下,之後,咧嘴出現一抹彷如大男孩似的笑容。「進去就知道了。」
那記笑容有如耀眼的陽光,直直的嵌入孀孀的心,如烙印般深刻在她心版上,令她難以忘懷。
在十七年的生命裡,她從來不知道原來人可以活得這麼陽光、這麼坦蕩蕩、這麼的肆無忌憚,彷彿全天下的事沒有什麼是他不能碰的。
木屋的入口是繞過一片山石之後,由透明的玻璃門進,日式的建築被盆栽、木柱巧妙的圍成一間間的和室。
風鈴聲告訴主人有顧客來臨,一名不施脂粉卻落落大方的女子在看見他們後,露出高興的笑容。「真難得喲!」她對著唐禮嘲弄的發難,語調中卻含著喜悅。
孀孀捕捉到他們兩人眉宇之間的相似之處,猜想此人一定是唐禮的姐妹。果然,唐禮把她推到那女人跟前。「老姐,這是孀孀;孀孀,她是我姐唐廉。」
唐廉對這個向來心高氣傲的弟弟所帶來的女孩用讚賞的眼光打量一番。「吃飯了沒?來!有個視野不錯的位子正好沒人坐,跟我來。」然後趁唐禮與她並行的時候,用手肘猛撞他一把,使了個眼色,無聲的用唇型說出一個「了得」。
孀孀對他們姐弟間熟悉的調笑假裝視而不見,其實,內心也忍不住吟吟的嘲笑著他們孩子氣的行為。
唐廉引他們上了階梯,一個空中閣樓面對著屋外點點星辰的夜景,立刻呈現在跟前。
好美!孀孀第一眼便被這神秘般的夜景所吸引。
露台似的小房間其實並不大,只容納得下和室的桌椅,他們面向窗戶而坐,向外敞開的玻璃窗使得遼闊的夜色一覽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