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雨秋
「她既以做出抉擇,我也不會強求不屬於我的東西。」丟下這句話,冷天霨頭也不回的離去。
在他身後的冷松齡,沒多說些什麼,只是仔細反覆咀嚼他的那句話。
他的話聽來毫無疑問,但其中似乎又暗藏玄機。
※※※
探視過明夜衣的傷勢後,冷松齡並未立刻動身返回唐門總部,這是為了讓明家父女能多聚首幾日。
說來諷刺,他們父女倆分東離西的時間多,要不是這回明夜衣受了傷,他們父女想見上一面還不知要等到何時,這是否也算是因禍得福呢?
「傷口癒合的情況如何?」卸下平日的冷峻,此刻明硠的臉上,有的只是對女兒的憂心。
扯開淡淡的笑容,她搖了搖頭,表示已無大礙。「老爺子自唐人街讓人調配的藥草對於傷口的癒合的確加快了速度。」
除了藥草包外,老爺子還特意淨空與房間臨近的蒸氣室,只為能讓她單獨療養。
而藉著蒸氣直接蒸發,皮膚上的毛孔皆得以擴張,藥草包的療效直接由皮膚吸收,經全身經脈遍及全身各處,這幾日她的傷口總算也是結了痂。
「槍傷好得了,疤痕恐怕很難消去。」他神情複雜的道。
「我記得您說過,傷疤是身為護衛的榮耀,留個幾道在身上能讓祖上添光。」回想起從前練武受傷時,父親總是這麼跟她說。
明硠露出難得的笑容,「你還記得?」
她不知道,他會這麼說,是怕年幼的她禁不住傷口的疼痛而哭出聲來,讓他這身為父親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唯有隨口扯了個理由,沒想到她卻記到今天。
「您說過的每句話,我都記得。」別人的童年記憶是怎麼樣的,明夜衣不清楚,她只知自己的童年記憶是一場接一場的比試串連出來的。
自小的聚少離多,讓她對親情更加的渴望,對母親幾乎沒有印象的她,自然就將與父親的相處視為最珍貴的時間。
「你可會怨我讓你承襲這重擔?」
看著父親,她覺得距上回見面,父親似乎又老了些,想必是為她的傷勢擔憂所影響的吧!
明夜衣目光帶著堅定。「若說是重擔,您不也背負了這麼些年?我是您的女兒,繼承家命是再順理成章不過的。」
初時她或許會怨,但隨著年紀的增長,她也能體會到父親的無奈,自然也就不再會埋怨些什麼了。
她知道,自己因基本功沒練得紮實而被禁食時,父親同樣陪著她挨餓;她知道,每當夜深人靜時,父親在母親牌位前說的,總是對她這女兒的驕傲,儘管那些話從不曾當著她的面說,但她都知道。
明硠心懷安慰的拍了拍女兒的肩,語氣中有些哽咽,「好,好……」
門外頓時傳來清脆的敲門聲響,接著,一名身著墨黑色襯衫、西褲的男子已走入室內。
朝明硠躬身示了個意,他才對著明夜衣開口,「巴斯楚議員的千金來訪,冷爵請明堂主到廳堂一聚。」
按理來說,她與威蒙·巴斯楚的女兒素未謀面,何以會……
「也通知了闕堂主?」明夜衣詢問。
「沒有。聽說議員的千金是專程來探望明堂主的,因此,冷爵只讓我來通知傳明堂主。」
她頷首示意,「我知道了。」
※※※
承襲母系大部份的遺傳,克萊兒·巴斯楚有張東方面孔,身形嬌小、生性柔美,也因其母早逝的原由,長年皆著傳統日本和服以表達對母親的思念之情。
今日的她,一襲清新粉色和服,猶似朵嬌嫩的櫻花,與她手中所捧的百合花束相較起,更顯得人比花嬌。
「不好意思,本該由我和父親一同探訪,但他臨時因會議纏身,只好讓我一人先來探望明護衛的傷勢。」說話時,她低首彎腰的舉止看得出曾受過嚴格的日式禮節教導。
冷天霨一笑,「說起來,夜衣受傷一事是我們唐門的家務事,如今,還讓你親自來探訪,反倒讓我過意不去了。」
「不是這樣的。若不是明護衛顧及家父安危,讓人先行護送離去,明堂主也不會因為敵眾我寡的劣勢而受傷才是。」說話時,她雙頰因過份激動的語氣而增添兩抹嫣紅。
「看到你如此關心在意,我倒希望受傷的人是我了。」微笑自他嘴角逐漸蔓延開來,冷天霨看來像個十足的浪子,帶著侵略性且危險。
聞言,克萊兒本就紅潤的粉頰猶似蘋果般通透,小臉更是往下低垂。
小女人的嬌羞與男子爽朗的笑聲在窗外陽光的照射下更顯得刺眼,明夜衣走進廳堂時,目光竟不自覺的閃躲開來,不敢直視那畫面。
胸口的傷不是已經癒合了嗎?為何現在又會傳來陣陣地疼痛?
她知道自己該習慣這樣的場面,畢竟這樣的畫面日後會時常出現,與其閃躲,不如正面面對。
過份的疼痛愈是往下扎去,等痛到了極限就能麻木,這點在肉體上而言是能得到證實的,明夜衣相信,心也可以,只因它也是肉做的。
她走到冷天霨面前,低首,「爵。」
冷天霨嘴角的弧度不減,眸光掃過她,繼而溫柔的落在克萊兒臉上,「這位是巴斯楚議員的千金克萊兒,她聽說你受傷便前來探訪,你怎麼說?」
「夜衣只是一名下屬,況且,受的也只是皮肉之傷,實在不該讓巴斯楚小姐費心,特地走這一趟。」她的聲音聽不出起伏,顯得淡然且無味。
「身為下屬也是人,再說,你使我父親能安全脫困,在情在理,我都應該親自來這向你道謝。」
克萊兒盈盈雙眼中流露出真心誠意,然而,不習慣接受人家道謝的明夜衣,一時倒顯得不太自然,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目光微微與冷天霨觸及,他深沉的黑眸示意要她開口回話,好半晌,明夜衣才開口,「事實上,我會讓戰臣先行護送議員離開,是擔心人多反倒誤事,並不全是因為顧及議員的安全,因此,巴斯楚小姐也不須這般客氣。」
聽她這一解釋,克萊兒頓時困窘的紅了臉,「這……」
「既然克萊兒有心道謝,你何不大方的接受?反倒盡說些讓人不自在的話,這未免太失禮於人了。」見狀,冷天霨遂出面為克萊兒解圍。
明夜衣知道他表面上雖無動怒,言詞中卻要她道歉示意,於是她毫無遲疑的便低下頭。
「夜衣嘴拙,向來不擅言詞,若有任何不敬讓巴斯楚小姐感到心中不舒服,還請小姐原諒夜衣的冒失。」
本以為克萊兒會說些場面話,不料,她卻笑了出來。
「明護衛,你說話向來都這麼文謅謅的嗎?」
「這點夜衣倒從沒察覺。」雖然同為女人,但她不得不承認克萊兒笑起來時竟是這般率真、不做作,不僅能擄獲男人的心,也能讓女人為之折服。
「嘴拙、不擅言詞,甚至是你對我的稱呼都太籠統了,你就叫我克萊兒,我就直稱你夜衣,可以嗎?」
明夜衣感到有些為難,「這……巴斯楚小姐想要怎麼稱呼夜衣自然都好,但夜衣身為下屬,卻不能沒有尊卑之分的直呼小姐名諱。」
克萊兒直覺地朝冷天霨看去。雖是頭次見面,但她相信冷天霨會是值得依靠的男人,加上剛才的觀察,她更加相信他會有辦法讓夜衣答應的。
果不其然,冷天霨對她微微一笑後,便轉向明夜衣吩咐,「克萊兒怎麼說,你就怎麼做吧!」這對自小就被教導要有主僕之分的夜衣來說,的確是件不容易的事,但僅只是一個稱謂,相信也不是太為難她才是。
「是,冷爵。」儘管有些猶豫,然他都開口了,她也只能答應。
按理來說,目的已達成,克萊兒應該高興才是,但她卻蹙起眉頭,似是有心事。
冷天霨體貼的低下頭,柔聲的問:「怎麼了?」
「似乎從進來,眾人都稱你為冷爵,這並不是你的名字,是否有什麼特殊含義呢?」從小被保護在單純環境中成長的她,自然不清楚這個稱呼在道上的名氣有多響亮。
「冷爵是種尊稱,唐門上下都是這般稱呼我的。」
「那麼,我也該這麼稱呼你嘍?」她孩子氣般問著。
「你是我的下屬嗎?」提及下屬,他不禁朝一旁的明夜衣看了去。那天她當著眾人面前說的話,頓時又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克萊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自小就怕疼,恐怕沒夜衣這麼勇敢,能拿自己的身體替你擋下子彈。」
「身為我的妻子,那些以命相護的事情自然有人替你做,必要時,也有我擋在你前面,絕不會讓你傷到半分的。」沒有挑明的說,但他話中的暗示讓人一聽就能明白。
兩個女人相同反應的斂下眼眸。克萊兒是為心中的嬌羞使然;明夜衣則是為隱藏她瞬間而來的傷痛。
「現在這麼說,或許太急、太快了,但你不妨現在開始考慮,什麼時候想好了再回答我,只要那天不是我齒搖發禿、快踏進棺材的時候。」說話時,他深邃的眸子又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