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雨菱
「桑柔媽媽,你要馬上來哦!」
「嗯。」她點頭,看著孩子們一個個隨著保母走出門去。
「這是怎麼一回事?」她把臉埋在冰冷的水裡,滿耳填塞孩子們天真的笑語,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受那麼好的待遇,見他們穿得體面,過得開心,她心裡竟憐惜不已,她願他們永遠如此下去,畢竟這比跟著她要幸福千萬倍。
她下床走向緊臨書桌的窗戶,看著星空與燈海交錯的繁華光亮,她此時才確定自己置身在一棟大樓之內,而且很可能是樓中樓的大廈,因為他們剛才說要下樓去,東京的樓中樓大廈,都是極昂貴的單位,這位善心人很可能是富有的人。
如今孩子們有了依歸,那她可算是卸下肩頭重擔,不管那人是誰,無論如何她都得當面感激他。
她已有足夠能力養活自已,離開育幼院是遲早的事,如今育幼院沒了,孩子們也有了新家,她也該有自己的方向。思慮清楚後,她開始搬下置於櫃上的獎盃,收齊了桌上的書本、衣櫃裡的衣服,但離開之前,她必須和孩子們道別,也去謝謝那位「神田先生」。
「桑柔媽媽,桑柔媽媽。」孩子熱烈的歡迎她的到來,她分別的撫著他們,吻著他們,心中有絲絲不捨。
孩子在玩樂中吃著自助式的豐盛晚餐,保母在其中忙著帶動遊戲,到處都聽得到歡笑聲。
桑柔的心也跟著開朗,她找尋著「神田先生」的蹤影,但在場的除了方纔那一位保母和別的育幼院的保母,她沒見著任何男士。
「請問神田先生呢?」她問了其中一位保母。
「他回樓上去了!他住三十樓,他要我們你一醒來就通知他,可是……我們此時真的走不開。」保母指著一大群孩子苦笑。
「你忙,我自已去找他。」
走出大門,電梯就在眼前。
電梯口標示著這裡是二十二樓,桑柔等電梯時好奇的瞧瞧寬敞的走道,建築物她是外行,但再怎麼不在行,仍看得出以花岡巖砌成的牆及地板,都是一流的建材,燈飾及右邊那個水由上頭洩下的瀑布小水池,都是精心設計過的。
她特地檢視了下防火設備及寬廣的樓梯,滿意的點頭,安全問題仍是第一重要的。
電梯門開了,她走了進去,按了三十樓後,在鏡子前檢視自己,看著自己難得的平靜表情,此刻她有說不出的輕鬆感,如同由深海底竄出海面的魚,首次接受了陽光的洗禮。
三十樓只有一個獨立的單位,她抱著敬仰的心按了門鈴,不一會兒便有人前來應門。
「你好,我找神田先生。」
「請進。」老管家領她進門,她好奇的看著這座充滿陽剛味的豪華住宅,歐化的挑高客廳,往上望去可直透三樓,沒有一點女性色彩的催化下,整座藍灰色調的裝潢,看來有些冷,偏廳是黑檀木打造的傳統和室,嚴肅的氣息令人不寒而慄,尤其是壁上那把切腹自殺用的鞘長的武士刀。
桑柔別開目光,一不小心差點撞倒平台上裝飾用的藝品,那是一把小提琴造形的瓷器精品,「對不起,對不起……」她連忙把它擺正,沒注意到溫室設計的陽台外,正有一雙鷹般撼人的眼盯著她餚。
「小心點!這可是老闆心愛的藝術品呢。」管家倒抽一口氣驚叫。
「對不起!」
老管家瞥了她一眼,像是提醒她別再這麼冒失,桑柔漲紅了臉賠不是,老管家逕自走向陽台。「老闆,這位小姐找您。」
桑柔看向陽台,陽台並沒有開燈,以致她看不清對方的長相,只看到他輕輕一點頭,管家便退開去。
第五章
「神田先生。」她等待著他轉過身來,她好「當面」向他致謝,但他還停留了好一會兒才轉過身,自黑暗中走入明亮的廳堂。
「怎麼不是直呼神田文森呢?」
「怎麼會是……你?」桑柔一顆心霎時巍巍震撼,不可思議她屏住了氣!
怎麼可能會是他?那個冷血惡魔!
「出乎意料嗎?」
何止出乎意料,簡直是大感意外。
「這……根本……」她搖頭,一副萬萬不可能,難以置信。
「根本如何?」他在離她一步的距離站定,雙眼直看入她的,冷峻的面容,讓人難以捉摸她的心思。
桑柔還無法平復自己吃驚的情緒,更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居然會是那個帶給他們幸運的人!
而且他早在她找上他之前,就去過伊豆探訪孩子們!可是為何當她前去「理論」時,他要表現得那麼愛理不睬呢!
驚異中,桑柔嘲諷的說:「根本看不出你是這麼急公好義的人。」
「如果你不想要,我可以即刻收回。」他說得那麼輕鬆,像呼吸一樣,吐納之間毋需費力。
她一點也無法駁斥,因為孩子們真的需要目前這樣的生活品質及空間,讓他們活得有尊嚴、被人關懷,這勝過在伊豆窮酸的生活千萬倍,「不!請你不要。」
神田文森挑起濃郁略有曠味的眉,盯著她蒼白的小臉,她臉中那份惶恐,輕易的挑動他的側隱之情,他並沒有制止那份情懷的蔓延,可是他絲毫不透露自己情緒,漫不在乎的說:「我只是個只為私利的人,不知道什麼是仁義道德。」他的話像箭似的射中她心中翻飛的不安,她倒抽了口氣,想起自己對他的「數落」,臉頰立刻漲紅。
「我為自己先前的失言向你道歉,諸多得罪敬請原諒,可是請你無論如何不要停止接濟孩子們。」老天啊!她做了什麼,除了「詆毀」,她甚至還用秀髮甩了人家一個耳光!他有可能原諒她嗎?
文森心底有絲得意,「過去的就算了!」
「真的嗎?」他的寬宏大量,沒有一點刁難,令她突地惶恐。
「真的。」他看出她有所悔悟和警惕,那就夠了。
「我可以請問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嗎?」桑柔垂下雙眸,在心底後悔的自責!
「良心及時發現了吧!」他嘲弄的道。
「我真的很抱歉。」她的眉睫低垂。
他心底則噙著笑,她是第二次在他面前表現她的不知所措,第一次是在地鐵站。
他欣賞她純真沒有防備的樣子。
文森自在的對她一笑,感情收放一點也不露痕跡。
「進來吧。」他不再看她逕自往長廊裡頭走去。
「做什麼?」
神田文森緩緩轉過身子正面看她,不發一語的,眼中深沉不露的黑潮,使她的臉莫名其妙的更紅了。
桑柔不知自己心底那突來的警戒是怎麼回事?
他那種渾然天生的氣勢與威儀,還有他令人捉摸不定的眼神,讓她感到茫然和說不出的壓迫感。
「不會吃了你的。」他笑了,笑得有些意興闌珊。
桑柔蹙眉,他不在乎的語氣惹她心慌。
她不想讓他笑地怯懦,裝做世故低聲道:「怕你不成。」
「很好。」他並未收起笑,只是淡然的看了她一眼,便又朝裡頭走去。
桑柔僵直的跟著他,懷疑念頭如猿馬般的狂奔,他想做什麼?
他打開長廊右側的一扇門,桑柔探眼看去,原來是書房,自己真是大驚小怪,她以為他想幹嘛呢!
她勉強安了心,看著他由書桌後頭的櫃中取出一份檔案,攤放在桌面上。
「這份文件有必要讓你看過。」
「什麼文件?」桑柔拿起那份他所謂的文件,那是法院的裁決書。
裡頭說明了他由現在開始接手慈辛育幼院,成了所有院童的監護人,而這所有的人之中,包括了……她。
「神田先生,我非常感激你為孩子們做的一切,至於我,你可以不必費心。」
「你未滿二十歲,在你成年之前,需要法律上的監護人。」
「我不需要……」她說著放下手中的文件。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自找麻煩。」他說得輕鬆,一點也不拖泥帶水,卻不經意的刺傷了她。
「那很好,我勸你還是放掉這個麻煩。」她聳肩,希望自已也能表現得和他一樣不以為然。
「如果有人願意接收的話。」
桑柔心情低落的看著他微揚的唇,他似乎在諷刺著一件不可能的事,而她正是多年來育幼院「銷不出去」的存貨!
他的話正中她的要害,這個可惡的人竟活生生的把她多年來早已結痂的傷口又剝皮現肉,當場讓它淌下鮮紅的血!
他居然漫不在乎的拿這件事譏諷她,她是沒人要、沒人管,但那又怎樣!
她一語不發,臉色蒼白,掉頭就走人……「慢著。」他居然說慢著。
她一刻也沒停留,直挺挺的走出書房朝往大門,淚水不爭氣的盈滿眼眶,破壞她的堅強!
她急著開門,可是那惱人的門,偏偏鎖得死緊,突然,她被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下。
「請你開門。」她並沒有轉身面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