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雨菱
她該得的!
真的是這樣嗎?
在她還沒有從這個怔然中走出時,她又再度怔然!
「你以後週末假日都可以休息,不必上台,今天正好是週末,從現在到明天,你都放假,回伊豆去看看那群和你相依為命的小孩子們吧。」
「這……」週末和假日是CLUB人潮最多的時候,在這時候沒有要她加場反而要她休假,這是很不合理的,像秋本璃蘿這樣精明的女老闆怎可能不會盤算。
「不放假不行嗎?少了我,其他人得連跳三場,那不公平!」
秋本璃蘿和緩的眼光中,盈溢出讚許的另眼相看神韻。
「她們的獎金可不下於你。」
這樣的回答,桑柔稍稍可以接受,用假日來抵獎金,這是很平常的事,看來她是該安心放假回伊豆去的,一想起沙晨他們,她的心就已不在東京了,老早飛繫在伊豆老家上頭了,她可不想白白浪費這出乎意料之外的假日。
「那麼,再見了,璃蘿姊。」
「再見,如果伊豆那邊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儘管告訴我。」璃蘿突來的關懷令桑柔動容,心底暗存的疑惑一下子全化為烏有。
「嗯。」匆匆的握別璃蘿,桑柔立刻上樓去整裝出發。璃蘿悠然的靠在窗台上,燃起一支菸,唇邊有朵失落的笑意,多幸運的女孩呀!真是令人又羨又妒!
哎!為何歎氣呢?同情自己沒那種幸運嗎?別傻了吧!
嗶嗶……電話響了!
一定又是他,那個英俊富有,像是與生俱來便有令人臣服力量的奇特男人,她綻放出笑臉,迫不及待的朝電話奔去……「你們到底準備什麼時候搬走,下禮拜就是最後期限了,你們再賴著不走,我可要叫警察來趕人了!」地主渡邊哲三恐嚇的在鐵門外放話。
慈辛育幼院凋朽的鐵門在他不客氣的搖撼下顯得岌岌可危。
「我們不搬,絕不搬!」沙晨、天野等較大的孩子護著嚇壞了的弟妹們,對突發的狀況戰戰兢兢,畢竟他們都只是小孩,對大人的威嚇難免瑟縮,但沒有人不爭氣的哭泣。
宮澤桑柔打老遠就聽見地主對孩子們恫嚇,她一路沒命的奔來,煞住喘息,正義凜然的站定在渡邊哲三的面前。「有何貴幹,渡邊先生!」
「桑柔媽媽,是桑柔媽媽回來了!」十個小孩發現是她全喜極而泣,毫不遲疑的打開鐵門奔人她的懷中,她蹲下身緊緊的擁住他們。
「你回來的正好,代理院長,月底就要到了,你們最好盡快收拾收拾搬離,否則到時候怪手一來,就休怪我沒事先通知了。」渡邊哲三悻悻然下了最後通牒才離去。
宮澤桑柔苦澀的閉上雙眼,沒有爭辯,也沒有開口,只有深緊的擁住依偎著她的孩子們。
「怎麼辦呢!桑柔媽媽……怪手就要來吃掉我們的房子了!」
「我們要繼續留在這裡嗎?」
「我們要不要聯合起來和怪手做戰?」
「我們用十字弓打垮它好不好?」
孩子們童稚的言語令桑柔心疼與惶然交織,她苦楚的揉揉他們的小腦袋。「事情不是這樣解決的。」
「那該怎麼解決?」
「那該怎麼解決?」一聲聲的追問,如滴水穿石般透入桑柔無助的心,她沒有解決之道,真的,她想不出該怎麼解決!
「總會有辦法的!」她深吸口氣,為了安撫他們,她不得不說了個謊言。
她勉強的露出笑容,「至少養活你們已不是問題。」想到剛領到的錢,這是可以令她暫時安心的。
「大家吃晚飯了嗎?」她問。
「正在吃呢!」
「今天雞又下蛋了,晚餐有蛋哦!」孩子們開懷的比劃,方纔的驚嚇似乎已不復見。
「桑柔媽媽吃過了嗎?」沙晨懂事的問。
桑柔搖搖頭,「大伙吃飯去吧!」她打起精神立起身。
「走吧,走吧……」孩子們前前後後簇擁著她,她的心盛著疼惜、感懷和深不見底的苦惱,但她只能獨自應付這份尚為無解的難題,笑顏底下盤旋的仍是漸漸超重音符敲擊的……「怎麼辦……怎麼辦……」
※※※
晚飯後,桑柔和孩子們擱著毛巾、浴盆等盥洗用具,穿著浴衣到附近的公用溫泉浴池去沐浴。
這個溫泉浴池是居民共有的,只要是附近居民都可以來,而且是免費的。
桑柔盤起長髮圍上浴巾,一一的幫孩子們刷洗,孩子們列成一排自動在頭髮及身上抹上肥皂。
「天野,為什麼手肘和膝蓋全是污垢?」桑柔拉起天野的手幫他刷乾淨。
「天野最髒了,他洗澡都不抹肥皂。」沙晨指著天野笑。
「不抹肥皂哪洗得乾淨。」桑柔又洗他的另一隻手。
「你還不是。」天野惡作劇的拿自己身上黑黑的泡沫塗在沙晨臉上。
「我哪有。」沙晨不甘心也回敬天野。
「別鬧,別鬧……洗好的人先下去泡水。」桑柔忙著幫他們一個個沖洗,白晰的臉頰在蒸氣中泛成粉紅,她以手臂拭去額上的汗,臉上露出微笑。
「囡囡都有用肥皂,杏子和琦琦也有。」囡囡乖巧的對桑柔說。
「嗯,洗香香我聞到了。」桑柔耐心的幫女孩們把頭髮梳開再清洗乾淨。
將孩子們全洗得像甕娃娃般潔白,桑柔自己才開始梳洗,最後偌大的浴池全給他們十一個人佔得滿滿的,水位都漲到頸項上了,以囡囡的高度只有坐在桑柔膝上才顯得安全。
冷冷的天候全身泡在熱騰騰的「湯汁」裡實在是件幸福又溫暖的事,微褐色的天然溫泉冒著蒸騰的熱氣,每一顆露在水面上的小臉都紅得像熟透的柿子。
「桑柔媽媽,不久前有位你東京的朋友來找你哩!」琦琦向桑柔說。
「我們有留他下來一同吃晚飯呢。」沙晨說明了他們盡責的招待。
「朋友?!」她有什麼朋友在東京?桑柔想著。
「他長得好高,好好看,像夢中的爸爸。」囡囡記憶猶新。
「可是他有個怪司機,不吃飯餓壞了!」天野嘻笑的想著。
「他有沒有留下姓名?」桑柔想不起自己曾幾何時交上這一號朋友,想可能是孩子們弄錯了。
「沒有。」孩子們齊聲回答,整座溫泉浴室回宕回音。
「會不會是社工?」桑柔問。
「不是。」孩子們答得肯定。
桑柔在心中打了個特大的問號,會是誰?會是誰那麼莫名其妙自稱是她的朋友,又有司機相隨,那麼闊綽?
「今後不許再讓陌生人進院裡來。」桑柔提醒道,孩子們見她嚴肅的口吻,心中難免有了警惕。
「是的,桑柔媽媽,可是……他是個好人呢!像爸爸一樣哄囡囡睡。」囡囡懵懂閒強烈的將他定位在好人的天秤上。
「總是陌生人,而且萬一是壞人怎麼辦?為了大家的安全著想,還是不能隨意讓人進來。」
孩子們點著小腦袋說:「好。」
桑柔無心再去追究,畢竟孩子們個個安然無恙,倒是她得快點想辦法,下周神田營造就要來拆房子了。她發現這附近的住戶幾乎全搬光了,房子外貼了神田營造的動工日期,獨剩他們這群無家可歸的孩子們死守著唯一能遮風避雨的落魄家園。
或許她該去一趟神田營造總部,找他們理論!
既然都到了山窮水盡無計可施的地步了,她或許該試著放手去搏一搏。
※※※
X藝術學院排練了一上午校際公演的舞碼天鵝湖,桑柔午餐餓得連吃兩個便當,她計畫下午一上完「古典芭蕾」,就立刻動身到位於丸內的神田營造,她查過了負責人叫神田文森,擒賊要先擒王,理論沒有理由找那些跑龍套的小嘍囉,直搗龍潭找個能管事的,能一語定江山的人才能見效!
然而找到神田文森後又該怎麼辦?
低聲下氣的求他嗎?不,那是萬不得已的做法。
像他那種為了私利趕盡殺絕的職業渾球,她得先導正他的思想,她必須先灌輸他基本仁義道德觀念,讓他有自知之明,再把他篤得狗血淋頭,讓他悔悟個半死,要他反過來哀求她別把他貶得一文不值。
趁他求饒之際,她再當然爾的對他開出條件,並且要他黑紙白字為憑,日後百口莫辯不得反悔的將育幼院土地無條件歸院童使用。
用道德壓力來制衡他,這就是她的權宜之計!
突然眼前有人遞來一罐運動飲料。
「宮澤桑柔,笑什麼!」伊籐風谷,天鵝湖的男主角,也是桑柔的學長,他右手端著便當,左手端著飲料,與她並坐在弧形舞台的邊緣。
「伊籐學長!」桑柔心情豁然開朗的接過他送來的飲料,收好空飯盒。
「你真能吃。」
「主食是熱量的來源,思考的能源嘛。」她打開易開罐插上吸管起勁的喝著。
「怎麼一上午都心不在焉的,現在卻精神抖擻。」伊籐風谷盤起長腿,用他萬人迷的笑容對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