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羽嫣
『步姑娘,剛剛那裡就是灶房,灶房旁有一間小屋,往後你就住那兒。』
『我明白了。』她點點頭,用心記下王伯的囑咐,一個不小心,可能就在這間巨宅中迷了路。
兩人走過一條長廊,隔著長廊,兩端就像完全不同的世界,一邊植滿竹林,一間兩層樓的屋子,就座落在其中,被竹林掩蓋著,沒細看還真沒發覺,顯得有些寂寥,另一邊多了下人、丫鬟來來去去,就跟一般的花圃庭院沒什麼兩樣。
不知為何,那竹林有股吸引人的魔力,讓她著實想走近它,一探究竟。
求安不知不覺走下石階,直楞楞往那棟樓走去,直到耳邊傳來王伯焦急的喝聲──
『步姑娘!你去哪!快停下來,那裡去不得。』
『嘎?』她恍然回神,不解地看著身旁直喘氣的王伯,再看看眼前的那棟樓,只差幾十步,她就瞧清楚它了。
『步姑娘,忘了跟你提,這棟樓叫月影樓,是大少爺的居所,我們是不能靠近的。』
『這樣啊。』這是上官翼的居所?他就住在這兒?
這裡未免太孤寂了些,好端端的,幹嘛住在這麼偏僻的角落?
『快走吧。』一想到上官翼冷厲的眸光,王伯就開始瑟縮。
『等等,王伯……』來不及問清楚,她早被拉的老遠。
只是,她對這『上官翼』是越來越好奇了,一個人怎麼能神秘到這個地步?
不僅臉上的表情讓人察覺不出情緒起伏,連他的居所,都神秘的像是藏著許多秘密般,讓人想窺探。
當然,她就是其中之一。
※※※
夜深時分,當上官府邸陷入一片寂靜時,灶房裡依舊忙碌著,外頭還圍著七、八人,陣陣香味撲鼻而來,眾人無不屏息以待即將登場的美食。
一見到求安走出灶房,手上還捧著大碟子,按捺不住飢餓的大夥兒,紛紛搶上前去,伸長手臂就往碟子裡的杏花糕抓,就怕遲了,連糕屑也吃不到。
『慢點!慢點!別搶,每個人都有,誰再搶,可就沒得吃了。』
這句恫嚇果然發揮作用,眾人都怕自己被除名,往後就再也吃不到,連忙乖乖回到自個兒的位子上,不敢亂動。
『安姑娘,行行好,快讓大夥兒解解饞吧。』
『是呀!我每天就等著這個時候,好不容易捱了一整天才等到,快分給我們吃吧。』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忙著裝可憐,就怕步求安一個轉身,把糕點全收走了,不讓他們吃了。
『好、好、好,每個人都有份,誰也不用搶。』求安捧著碟子,將一個個烤好的杏花糕分給眾人。『徐嬤嬤、張大伯、李嬤嬤、玉兒、丁大哥……』
『謝謝!安姑娘。』
『自從安姑娘來了之後,我們可有口福了。』
眾人一句句的讚賞,讓求安笑的合不攏嘴。『是你們不嫌棄,反正這些剩菜丟了也是浪費,還不如用來做些小東西給大家吃。』
看著大夥兒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求安也跟著高興。
半個月前,她發現每天晚膳過後,總會有一些沒用完的食材,而那些食材最後的下場都是拿去當豬食,不然就扔了當肥料,著實有些可惜,所以她就利用那些現成的材料,做了一些小糕點,不僅可以用來填鮑肚子,也可以用來做為將來客棧裡的新菜單,就當練練手藝也好。
後來同是在灶房工作的徐嬤嬤知道,也跟她討幾塊去吃,過幾天,和徐嬤嬤熟的幾位下人,也跟著來湊熱鬧,半個月過後,就是現在這光景,每到就寢時間,就會有一群人圍在灶房外等著吃。
這一段時間吃下來,她也跟上官府裡,幾位待很久的下人們熟了,尤其是幾位年長的伯伯、嬤嬤更是對她照顧有加,總算讓她不再感覺到寂寞。
『安姑娘,你太客氣了,對了,咱們大夥兒都很好奇,你怎麼會到上官府來工作?是不是客棧出了什麼問題?』
喜福客棧在遙安也算有名的景點之一,更別說廚藝遠近馳名的步求安,她的身份在她來上官府的第一天,早已傳遍全府。
『欸,老張,你這嘴可閉緊點,別亂問,這種事叫她怎麼開口。』徐嬤嬤狠狠敲了不識相的老張一記。
『哎呀,痛死人了,不問就不問,我就是好奇啊,在外頭,誰沒聽過上官府的謠言,怎麼還會有人想到這裡來工作。』
『喂!你瞎說什麼,你再胡說,信不信我明兒個稟告大少爺去,叫他把你給辭了,看你還敢不敢嘴碎。』
眼看兩人越吵越僵,逼的求安只好出聲打圓場。『徐嬤嬤,張伯伯,別吵了,沒關係的,其實也沒什麼,我們欠了很多債,加上這裡剛好需要一名廚娘,他們給的條件也很優渥,所以我才決定到這裡工作的。』她大略說明自己來這兒工作的原因,小心避開特殊的理由。
『原來是這樣,安姑娘,你就安心在這裡工作,要是有人敢欺負你,我老張第一個不放過他。』老張豪氣干雲地拍胸承諾。
『呿,還說這麼大聲,在大少爺面前,你還不是怕的直發抖,還大言不慚。』
『臭婆娘,難道你跟大少爺說話就不會抖嗎?我看抖出尿來都有可能,過去八年來,死在大少爺刀下的亡魂多到吐一口痰,就能淹死你,我老張就不信,你敢在大少爺身邊待上一天,不怕那些冤魂纏上你。』
『還說!死老頭,嘴巴給老娘放乾淨一點,也不想想,當初聽到大少爺回來,第一個提著包袱就要落跑的人是誰?』
兩人依舊吵個不停,可求安的心卻越聽越沉,甚至揪疼起來,無端想起他眸中流洩而過的孤寂。
雖然她還不怎麼瞭解他,可她確定,他絕對不是他們口中說的那樣。
求安唇畔的笑痕消失了,她低垂著頭喃語著。『可……他是個大將軍啊,殺死敵人保衛國土,本來就是他的職責,怎麼可以怪他胡亂殺人呢?』
聽到別人如此批判他,讓她有些不高興,下意識為他辯駁。
『話也不能這麼說,大將軍的辛苦我們也都知道,可當年上官府發生變故時,我聽王總管說,他有派人捎信給大將軍,大將軍還不是置之不理,不然上官府也不會落到今日這個慘況。』
『老爺和夫人也死的冤枉啊,上官府一向不與人結怨,老爺和夫人也常常佈施貧苦的百姓,像他們這麼善心的人,怎麼會遇此橫禍?一定是大少爺殺孽太重,才會惹出這樣的事端來。』
『唉,想當初,上官府多熱鬧啊,也不會這麼死氣沉沉。』
越聽越生氣的求安,惱火地站起身。『別說了!誰願意發生這種事,怎麼能夠全怪他呢?他也許有苦衷啊。』
『安姑娘,你都不知道,大少爺回來沒幾天,就叫我們把用來悼祭老爺夫人的白燈籠,還有白蓮花全燒了,他還把供奉在祠堂的牌位給拿走,這不就擺明,他根本不在乎親人的死活。』徐嬤嬤說的義憤填膺。
『大少爺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小時候他雖然寡言,也還不至於寡情啊,難道他的腦子在戰場上打壞了?』老張歎了口氣。
原本情緒激動的求安,也慢慢平靜下來。
徐嬤嬤說的對,她不過和上官翼說過幾次話而已,她憑什麼自以為瞭解他?這些長期在上官府工作的人,才有資格這麼說。
可她……實在不願意,相信他們口中所說的人,就是他。
『徐嬤嬤,張伯伯,對不起,我剛剛太無禮了,我沒弄清楚狀況就指責你們,是我不對。』
『安姑娘,快別這麼說,其實我們也只是發發牢騷,實在看不過好心腸的老爺夫人,發生這樣的事,我們也沒對大少爺有惡意,只是……唉,別提了,今天我們說的,你就當什麼都沒聽到,千萬別在其他人面前提起,明白嗎?』
這些事情雖然早已不是秘密,但在上官府裡,仍是屬於不可碰觸的禁忌。
『徐嬤嬤,我都明白。』求安乖順的點點頭。
『安丫頭,早些休息,謝謝你的杏花糕。』老張像對待自個兒孫女般,摸摸她的頭。
『大家也都早些睡吧,明天我會做一樣很特別的糕點,讓你們嘗嘗。』
『安丫頭,這可是你說的,我老頭子可空著胃等你。』
『一定、一定。』求安綻著笑容,揮別了眾人。
原以為在上官府的日子會很難過,畢竟之前的謠言實在太令人恐懼了,不是說上官府住了個瘋子,不然就是說裡頭鬧鬼,家僕才會在一夜之間遣散,等到她自個兒進來了,她才知道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充其量,這裡不過是一個藏滿悲傷與遺憾的地方。
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悲劇的受害者,包括主子和下人。
正當求安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頭,背後卻傳來落葉被踩過,發出的沙沙聲響。
『誰?誰在那?』求安迅速轉過身,依稀瞥見一抹人影,飛快閃入柱後。